闲冬

(2023年12月08日) 来源:潍坊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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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胜林

  节气到了小雪时,刮几天北风,地便冰冻了。牛车顺在南墙下,锄镰抹了鸡油,束之高阁,人闲下来了。
  天寒地冻,家里的炕却是烧得温热。大人们在灶前聊天,或者在暖炕上置一小桌,沏一壶茉莉碎末茶,从正午喝到天黑。孩子们在晚饭后,爬上炕,钻进被窝,感受着那份温暖,不觉入睡。觉睡得安稳,夜便不觉得漫长。鸡鸣声里醒来,天已破晓,看窗户上冰凌花开到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冰凌花是奇妙的东西,一层层,一片片,晶莹透亮,像雪后的森林,枝条相依,草叶相偎。拥被而坐,定定地看,似也听见了潺潺流水、啾啾鸟鸣,感觉仿佛置身于童话的世界。
  冬天是安静的。大街上很难见到人的影子。狗在阳光里懒懒地趴着,骄傲的公鸡立在主人家的墙头,不分时辰地鸣叫。打破冬日宁静的是来一场电影。太阳还在西天,电影场地已经聚满了孩子,吵嚷声、嬉闹声欢腾了整个村庄。
  孩子们把精气神给了放映前,及至剧情在银幕上徐缓展开,孩子们在大人怀里熟睡了,当然包括孩时的我。朦胧里父亲唤我:“看啊,猪八戒出来了。”勉强睁眼看了,只一眼,看猪八戒大大的耳朵,大大的肚子。眼皮沉沉的,一开一合间,又在父亲怀里睡着了。总是到夜半散场,父亲背我回家。母亲会在当屋燃起一小堆豆秸,借浅淡的火苗,把我的脚烘得暖热。那是冬天最温暖的记忆。
  鱼在家乡的冰下安然地睡着,没有风、阳光也足的日子,父亲领着我来捕获它们了。寻一方不大的方塘,父亲在靠岸处凿出锅盖大小的冰窟窿。然后,我们在冰上跺脚,或者拿了砖石砸冰,也会在冰上滚动一截黢黑的圆木。那“咚咚”“隆隆”的响声让鱼受了惊,鱼慌慌地游,最终会寻到破冰处,急急地浮上来。这时,可以拿漏勺把它们捉上来,“棒打兔子,勺舀鱼”,不夸张。
  母亲把鱼炸到脆生生,炸鱼的香味弥漫了整个村庄。
  冬天,一场雪赶着一场雪,雪花落满人家的房顶,落满大街小巷的角角落落。在雪花漫天飞舞的日子,有人家会燃几串鞭炮。在鞭炮声里,新娘从装扮了花帘的马车里,端端庄庄地走下来。新娘着一身大红,点缀了雪白的世界。
  一家的喜事,就是满村的节日。好像所有的妇人都从家里走出来,她们穿上干净的衣服,抹了香粉,顶一头落雪,笑盈盈去看新娘。新娘的穿衣打扮、言谈举止,是以后很长时间她们的谈资。男人们是热衷于闹喜房的。闹喜房持续的时间长,屋外簌簌落雪,房内欢笑声不断……
  记忆里的冬啊,总会在某个夜里走进我的梦中。夜半醒来,思绪就扯到那个安静恬淡的旧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