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涛

　　再有几天，就是祖母的百年诞辰了，心里颇不宁静。总想写点什么，又感觉想要说的话太多，不知从何说起，祖母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泪水已模糊了双眼，写下几句话，权作纪念。
　　一百年前，祖母出生在积贫积弱的旧中国，贫穷、饥饿、战争伴随着她的童年、少年和青年，善良的种子也在她心里萌发并伴随了她一生。在1942年大饥荒的年代，外曾祖母为了一口吃的把祖母送到了田村，当时团圆在爷爷家里，二人相依为命。1943年祖母嫁给爷爷，当时爷爷孤身一人，连结婚时的被子还是从家族里的老人那里借来的。虽然成了家，但幸运之神并没有眷顾这个苦难的家庭，像当时千千万万个中国家庭一样，饥饿和贫穷时时笼罩在每个人的心里。幸运的是，在大饥荒年代活了下来。后来先后有了姑母和父亲，这个家庭又多了两张嗷嗷待哺的嘴，好在由于爷爷自己做一些小买卖，这个家庭有了短暂的安定，祖母为了姑母和父亲日夜操劳着。
　　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专挑细处断。1952年初，爷爷突然生病，身体每况愈下。为了给爷爷治病，祖母变卖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托亲告友东奔西走，一人拉扯两个孩子既要忙生计，又要给爷爷治病，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努力终究没能挽回爷爷的生命，1953年7月爷爷因病早逝，留下一个破碎的家，留下祖母带着一个三岁和一个八岁的孩子。家中巨变，孩子那么小，任何流言蜚语都没有击倒祖母，在亲友的帮衬下，祖母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岁月。祖母在世时经常说，人说黄连苦，我比黄连苦十分，这正是她那段岁月的真实写照。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姑母和父亲从小孝顺，从不惹祖母生气，即使祖母干活累了心情不好打骂姐弟两个，姑母总抢在前面认错认罚，一来是怕弟弟挨打，二来是怕祖母生气，看到两个懂事的孩子，祖母从来没有真心责罚过他们。苦日子总要过下去，为了生计，姑母和父亲先后辍学，祖母一直耿耿于怀，她经常说实在没办法要先活下去，这是她一生心里抹不去的痛。
　　乌云总有退去时，太阳终有出头日。1969年母亲嫁入我们家，后来有了我和弟弟，由于我们的淘气，给祖母增加了不少劳苦，但她的脸上总是满满的幸福感，久违的笑容爬上了她久经风霜的脸庞。到了80年代初期，国家实行改革开放，农村形势开始发生变化，父亲离开村里的技术队搞起了蔬菜大棚，琢磨走一条带领大家致富的路子。1984年冬天，省农科院蔬菜所张教授伸出橄榄枝，提出想在临朐进行白菜育种的想法，这时父亲有些拿不定主意，一来毕竟没有搞过这个事情，对自己来说是一片空白；二来家庭负担也重，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能不能搞成心里没底，再加上外部各种因素干扰，迟迟下不了决心。关键时刻，祖母的一句话给父亲吃了一颗定心丸：放手大胆地去干，大不了重新来。正是有了这句话，让父亲连夜揣着家里卖猪的120元钱踏上了去省城的列车，开始了创业之路。在父亲去省城的当晚，祖母一夜无眠，以后还有多少个日日夜夜，祖母都是在牵挂中度过。
　　哺育之恩一世情，慈心永驻代代传。随着我们兄妹渐渐长大，我和弟弟工作结婚生子，一家人四世同堂，孙辈萦绕膝下，祖母脸上永远洋溢着幸福和满足，她最大的牵挂也多了起来，不光是孙辈还有重孙辈。由于早年的操劳和波折，祖母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从我记事起，祖母不是在生病就是在去看病的路上。2008年11月祖母永远离开了我们，这成了我们心底永远的痛。每每回忆到她的哺育之恩，心情总难平静，她把满腔的爱留给了我们，爱之深无以复加，关之切山高水长。常年的耳濡目染，祖母教我们要挺直了腰杆做人，教我们要心怀感恩，教我们要与人为善，祖母给我们留下了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需要我辈用心去体会、去践行。
　　祖母的一生，是平凡而伟大的一生。她用自己柔弱的身躯诠释了一个母亲伟大的爱，艰难地为儿女撑起一片天，用最朴素的智慧启迪儿女的心田，用饱经风霜的双手托起了全家的希望。
　　祖母的一生，是慈爱而善良的一生。祖母高风，心里总想着别人，家中榆树墩头生长的云莪（一种菌类）采集后，送给左邻右舍尝鲜，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对大家来说就算美味了。祖母从来不会瞧不起别人，更别说伤害别人，只要有可能，就想办法接济有困难的人。面对亲友的帮助，哪怕是一件小事，祖母总是挂在嘴上、记在心里，感恩了一辈子。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而且时时教育自己的后辈做一个懂感恩的人。
　　祖母的一生，是坚毅和刚强的一生。爷爷去世，没有击垮坚强的祖母，她毅然放开裹着的双足，用羸弱的双肩担起了家庭的重担，跌跌撞撞走过了半个多世纪，这里面有汗水也有泪水，更有世道的艰难和生活的辛酸。面对外人的欺侮，祖母从来没有屈服，她告诉我们不惹事也不怕事，她自己常说因此也练就了大嗓门，她以一个母亲的尊严呵护着自己的孩子，呵护着这个家。
　　有一种爱叫永恒，有一种精神叫传承。我们将永远铭记她的教诲，传承她的优良品德，不忘来时路，走好脚下的路。祖母的慈爱、坚毅、善良，如同一束永不熄灭的光，照亮我们前行的路，指引我们在人生的风雨中勇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