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立文
记忆中,童年的秋烟火味最浓。夕阳西下,小学生唱着“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风展红旗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列队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村子逐渐失去了白日的色彩,开始黯淡起来。晴空如洗,老远就望得见袅袅炊烟,像一条条白龙,拔地腾空而起,在村子的上空,汇聚、弥漫,村子的烟火气息喷薄而出,仿佛能嗅到炊烟下煮熟玉米棒子的清香。
乡间的小路蜿蜿蜒蜒,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和一辆辆满载庄稼的牛车,在蹒跚而行。
秋收开始了,拾秋就成为孩子们秋假里的每日一练。
搂 草
“秋天一个垛,冬天屋里火”。几个小伙伴结伴去坡里拾草,上午下午各一趟(筐)。那年,父亲为鼓励我多搂草,给我买了一把新筢,让小伙伴羡慕不已。拾草空闲,他们就聚在一起看新筢,一根齿一根齿地数,“偷的、拐的、买的、换的”,周而复始,最后一根落在哪个“的”上面,就认为是哪来的,然后就互相打趣,乐此不疲。
有时我们下午出来得早,感觉太阳还大高高,就先四人打会儿扑克。旁边捞不着上场的多余人,也不闲着,就好为人师,对着身边的牌指手画脚,结果引起对方反感,抬起杠来,恰好对方打输了,正气在头上,越杠越凶了,最后打起来了。被同伙拉开架后,拾草就分道扬镳。但孩子们打架不记仇,过几天憋不住,中间人一说和,就又成了勾脖子搂腰的好兄弟,一起去搂草。
看 坡
秋天的原野,庄稼饱满。为了护秋,村里都派人看坡。地头上还设有简陋的草棚子,看坡人晚上有时还在草棚子里睡觉。
有一次,几个小伙伴拾草累了,就不约而同地去作业(闯祸),到还未收获的玉米地里,偷摘嫩玉米,再到棉花地的地沟里烧着吃。
此时棉花青绿茂盛,正好遮挡,地下的棉花干叶子也厚厚的,很现成。我们很快在沟底挖好一个地窝,上面担上湿棉槐枝子(刚砍下的),把玉米棒子剥得只剩里皮,放到棉槐枝子上,从地窝下面点火烧烤。玉米烤一会,翻一下身,熟得更快。
不一会儿工夫,就嗅到了熟香味,我们赶紧把玉米棒子埋进地窝的火灰里,等再去拾会儿草,好回来吃。可刚用土盖埋好,还没顾得上伪装,看坡人就找来了,吓唬我们说要没收拾草的家伙。
小伙伴装可怜,说只拾草,没偷秋。看坡人就说,老远看到这边沟里冒烟了。最后只好供出了地窝,扒出了烘着的玉米。看坡人说,“见一面,分一半”,也不客气,拿起一个玉米棒子,吹吹灰,就啃起来,连说烘得正好,吃完打着饱嗝,拍拍屁股就走了。待回家一打听,看坡人是个老成厚道人,转悠一天还没吃饭。小伙伴再见面,都会心一笑,原来如此。
护 校
乡村学校,秋假最长。高年级学生假期都要由老师带领,每日两人,轮流护校。每天护校学生带着一顿午饭,按时到校,查看学校周围环境和班级桌凳安全,填写护校日志。
轮到我们初一年级护校,正遇上中秋节。我一早到学校一看,学校那棵枣树落了一地枣子,就捡拾起来洗好,放到值班教室里。带班老师是刚毕业分配来的中专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是个大孩子。
老师来学校带班,特意买来两个月饼,看到了落枣,就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真是有口福。老师说吃月饼要有仪式,先供月,我们学着家里过节的样子,把月饼和枣子用纸包分成几份,整整齐齐放到课桌上。中午我们分吃月饼,就着枣子,非常融洽和愉快,感觉就像一家人。
多年以后,我大学毕业分配进农行,成了“孩子头”。当领导安排我带领青年值夜班时,我就想到了那次护校会餐,无论多难都要管顿饭。虽然有时条件很艰苦,但是传承人间烟火,就延续了感情,让人们抱成团。
吵架、和好、炊烟、野灶,这些人间烟火,陪伴着我们成长。这是生活的芳泽、厚爱,像一团火,温暖了自己,也照亮了别人。
故乡童年的烟火气息,在我心里有扯不断的亲情,是我永远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