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德/文 赵春晖/图
走出熙攘嘈杂的闹市,穿过喇叭嘶鸣的大街,在似乎难寻一片静谧的时候,眼前现出一片蓊郁——森森的林木里,掩映着几座红墙黑瓦,如林岗,又如乡野,如殿堂,又如古刹,返朴天然,归真大道,这就是归真园。
归真园以山水盛,可先引我驻足的是那些高大的乔木。两株悬铃木,两株大雪松,主干粗壮高挺,巍巍然,凝作了一片绿云,园子的主体厅堂就立在这片绿云里。
明代造园大家计成的《园冶》云:“凡园圃立基,定厅堂为主”。造园者立厅堂之初,便遵了“雕栋飞楹构易,荫槐挺玉成难”的古训,不忍伐木拓地,在四株古树间“种”了这主体厅堂。
林木赫然,厅堂新立。堂上有诗曰:
绿荫华堂林里生,四面凌空天籁通。
莫道堂中无一画,只缘堂在图画中。
这厅堂即名绿荫堂。
绿荫堂四角建阁,堂与阁相通,可一体共用,亦可各自独立。四阁各有攒尖,势如众星拱月,形又曲折有致。门窗槅扇用棠瓣卷草,细致精巧,而门开四面,又显出接纳八方来客的大气。坐在高大、宽敞的“四面厅”里,于展卷挥毫啜茗间,即可尽览园中景色。
绿荫堂面南是山。山侧有洞,入园可随缘而穿。山又临渊潭。它既为入园的障景,也是堂南的对景。有泉瀑落潭,潭曰“深千尺”,瀑曰“落九天”。潭畔有泉,题刻“洗心”,在这里洗掉凡俗,即去游园。
北出绿荫堂,对面是湖山,有月台亲水。置身月台,眼前是一片山色湖光。
北山高矗,有泰岱的凝重,亦不失江南的灵秀。移步上山,有落瀑溪流,幽谷洞隧。可沿径攀援,亦可停步流连。弯弯曲曲的蹬道,一尘不染。行走间,燕雀伴唱,蜂蝶随行,树上花间,翩然来去。正感叹读到一首凝固的诗,走进了一幅立体的画,就见濠涧岩石下兀然云蒸雾发,山麓湖畔仙鹤欲飞。人真的要飘飘欲仙了。
眼下就是仙人桥,由主峰通向东坡。东坡有石坊,坊后有石亭。红枫、白杨、古杏树杂然其间,中有石径斜出,款款地延伸了出去,隐没于丛绿中。
缓缓地行走在石径上,没有白云荡胸,却有杜牧《山行》的意韵。山坡上,立着一座松轩茅殿,似屋,却有六柱而无四壁,说是亭亦无不可。光滑的凳靠了低低的栏,可坐可卧,亦可临风凭栏,极目四面八方,思接往来千载。
茅殿上有匾曰:“夕月烟晨”。
站在“夕月烟晨”下暸望,那峰的余脉向左右延伸,高低错落,曲折上下,渐渐地向南绵延而去。
西岭上是琴台山庄。高阁的五个槅扇,或开或合,尽遂人意。花窗外是美人靠,推开花窗,就可倚在弯环适度的美人靠上。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常有人在这里吟唱如是诗句。
山庄南北有框景。南榆,北竹,嫩嫩的绿,优雅得很。亦有楹联,曰:
清风徐来湖上扁舟传渔曲,
骤雨初歇松间明月照琴台。
山庄前平坦而出,空旷处有石台,光洁如洗。可清谈小酌,亦可饮茶对弈,而最惬意的是抚琴。《高山流水》《渔樵问答》《空谷幽兰》《十面埋伏》,或轻轻地弹拨,或重重地挑抹,尘思渐远渐渺,以至于无,人也超然物外了。
下琴台山庄,湖水湿了身影。
明湖如镜,静在脚下。一叶苇舟泊在岸边,两对鸳鸯戏在水里。游鱼从容,碧水无痕。水上的情趣,涤荡着人的浮气。
水因山而环,山又因水而活,山水相因,饶有情趣,虽为人作,宛自天开。正踏岸寻诗,临流参悟,天光云影里飘来一缕清音。
清音来自湖侧的幽谷。幽谷里,溪水叮咚,珠玑落盘;水车辘辘,欻乃声声。幽谷上俏立着一排吊脚楼,高大的凌霄依偎在楼前,微风吹拂,如晃动着的野火。石砌的寨门,爬山虎绿了半墙,在那野致的绿里,映出了“桃源村寨”的题刻。这里是有点桃花源的意境,只是少了渔人和黄发垂髫。
无妨,要读五柳先生,就上东篱馆。
东篱馆不大,庄而秀,朴而雅,静立在东侧的丘岗上。绕馆种菊,菊间点石,石间植了黄栌和青桐。眼下,菊茂盛着,栌和桐茁壮在那里。风动影摇,鸟翔蝉鸣,幽静里是一片青翠。
而窗景里的东篱馆,更见神韵。一石俏立,瘦透玲珑,两三翠竹,吟风抚琴,俨然一幅“俏石疏竹图”,是空心的画,丹青难写,此中的真意,让我忘言。
走走,站站,坐坐,看看,萧散在园子里。悠然环顾,山石乔木正在颔首,碧波鸣泉又与我相亲。山水林木谐合在一起,融出一片幽境。正欲问山水何能,牵我盘桓半日,就听见兰舟那边奏起皮黄,曲调优雅,宛转低徊,穿过明湖上那薄薄的雾,带着几分湿润送了过来,入耳入心,怡神而旷志。
墙外的喧嚣早已不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