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祥
正月是个调皮的孩子,躲在冬的拐角处,偷偷地看了看,又看了看,就蹦蹦跳跳地朝村庄跑来,脚步还没到,村庄的锣鼓就震天地响了起来,像是在敲打冬的屁股,又像是在驱赶一地的沉静。
打鼓的汉子甩开膀子,起劲的样子仿佛一只起飞的大鸟,把快乐的气氛煽动得扑扑棱棱。太阳把脸洗得干干净净,红扑扑的脸颊,荡漾着盈盈笑意,在高处的那个蓝色广场上优雅地散步。谁把几团新棉抛向了远空?让它和缓缓的微风边走边聊。村庄开始膨胀,像一锅沸腾的开水,“咕咚咕咚”,仿佛要把往日的沉寂全部撑破。
锣鼓声仿佛带着万有引力,远远近近的村庄,都有人开始向这里聚拢。很快,锣鼓周围,或远或近,一丛丛、一簇簇,花朵儿似的笑脸,开放得热烈而又灿烂,一阵阵笑声,像“叽叽喳喳”的麻雀,从这里“哗”地飞起,又在那里陆陆续续地落下。
似乎有人已经按捺不住躁动,开始尝试着手舞之、足蹈之,体内的艺术细胞,像一群不甘寂寞的痒痒虫,争先恐后地从欢畅流淌的血液里、从身体各个关节的骨头缝里、从心脏脉动的频率里,朝外拥挤,似乎要把夏天采摘的激情、秋天收获的醇香、冬天贮存的能量,一股脑儿地全都释放出来。
嘘——集合的哨声一响,一条七彩长龙随即出现在乡村的广场上。因为是排练,还没有统一的秧歌服饰,“龙鳞”便成了各式的花色:火焰的红、桃花的粉、湖水的蓝、秋天的黄、松柏的绿,每个人都用最喜欢的颜色,把自己装扮得神采飞扬、气宇轩昂,也把秧歌排练场烘托得五彩缤纷、春意盎然。
随着锣鼓声再次响起,多年的标准动作和新排练的花样交叉进行,古老秧歌的精髓与现代舞蹈的动作一经碰撞,艺术的火花竟让人产生一种触电般的震颤。不管是排练的人,还是看热闹的人,兴奋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平时运动量稍微大些就累的人,此刻,精神头少有的充足。队形不断变换,或一字长蛇阵,或五行八卦阵,或如菊花盛开,或如阳光四射,或如二龙戏珠,或如丹凤朝阳,或如云卷云舒,或如横平竖直,每一种变幻,似乎都是韵味十足的田园诗,每一次律动,又好像是山川河流的大合唱,高潮迭起、风云激荡,好像把农人的喜乐年华,统统书写在了脚下这片厚实的土地上。
秧歌排练还在继续,锣鼓声越传越远,撩拨得啥都开始耐不住寂寞了,不顾残冬的拉拉扯扯,朝着自己想去的地方,撒丫子奔跑。村庄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田野也开始活动筋骨,睡了一个冬天,梦里也曾舒展腰肢,和植物的根系们谈论春天的话题,却总是沉沉地无法醒来。
奔向正月的步伐,越来越急促。赶集上店做买卖的、置办年货的、在外地就业赶工期的,每个人神经都被正月的琴弦温柔地拨动,乡愁的音符便轻轻地蔓延开来,连同远方隐隐约约传来的锣鼓声,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究竟是亲人团聚的呼唤,还是妈妈思念的呢喃,或是村庄对春天的呐喊。
秧歌排练即将结束,腊月的日历,已剩薄薄几张。最后的彩排,就是冬天的句号,春天的舞台即将正式拉开序幕。春天,这个可爱的娃娃,就会快乐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