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版:北海周末·风物

酒香里的故乡

(2025年02月07日) 来源:潍坊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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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伟山

  对于酒,我不善饮,却从心底里喜欢。
  小时候,家里来了客人或有邻居帮忙做事,饭桌上总少不了酒。一个小小的锡酒壶、几个小小的瓷酒盅、一滴滴晶莹的酒液,霎时让气氛活跃起来。酒香四溢,人人喜笑颜开,放开喉咙谈古论今,劳累和烦恼早就没了踪影,亲情和友情更是迅速蔓延,竟和谐得一塌糊涂。我坐在一旁的小凳上,闻着酒香,听着那些来自乡野抑或国际国内的大情小事,思绪在脑海里到处纷飞。小时候的乡村,邻居间来往密切,建房子、砌院墙,哪怕抬几袋粮食,大家也都乐于帮忙。事毕,主人都要拉大家围坐一起管顿饭、喝点酒。那时穷,尽管是粗茶淡饭散酒,大家也都高兴。那时候,酒是奢侈品,不可能管够,再大的酒量也适可而止。因为酒,枯燥贫穷的日子变得从容起来,街头巷尾的大人孩子,或者一棵树、一只鸡,都那样的精神抖擞,着实让人喜欢。如此安宁祥和的乡村,酒绝对是一条连接感情的纽带。经不住诱惑,几次偷偷尝过父亲藏在小木柜中的酒,竟辣得厉害,眼泪也出来了。后来,此情此景在梦中数次出现,醒来细细品味,竟泪眼婆娑,童年少年的金色光阴在记忆的酒香中再也回不来了。
  从古到今,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喜酒的数不胜数。家乡青州人杰地灵,物华天宝,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苏埠屯就出土了精美的商代酒器,充分证明了青州酒的诞生至少已有3600年的历史。白云过隙,千百年来,青州酒是如何的淳美和醉人,今人都无口福可尝,只能从浩瀚的史料中如抽丝剥茧般轻轻拽出。
  唐代诗人皮日休有诗云:“醉中不得亲相倚,故遣青州从事来。”
  苏东坡《真一酒》有句:“人间真一东坡老,与作青州从事名。”
  北宋熙宁年间,雅号“醉翁”的欧阳修,在青州做太守时写下了:“醉翁到处不曾醒,问向青州作么生,公退留宾夸酒美,睡余欹枕看山横。”
  青州大地上这些与酒有关的佳句,令人心驰而神往。不少外地的游客寻酒香纷至沓来,徜徉在古城的大街小巷,久久不愿离去。
  青州南有云驼等名山绵延,植被茂盛,空气清新,并有天然的大型洞穴为储酒提供了绝佳的条件。北有万顷沃野遍植五谷,成色一流。其间河流交叉潺潺,水质甘甜,造就了天然的酿酒环境,也成就了青州酒的前世今生。
  看了这些史料,读了这些佳句,看到寻酒香而来的客人,突然对青州酒有了一种久违的亲切和冲动,真想唇齿相依般细细品,是否也有小时候印象中乡邻们那份对酒的热情和挚爱。
  小时候我对青州酒就有知晓,奶奶曾让我用瓜干去村里的联社换散酒招待客人。再大一些,见的最多的是光瓶的串香,压一铁盖,用塑料绳把十瓶绑成一捆。这些酒便宜还好喝,很有市场。农村的老少爷们十有八九喝这种高度的串香。干活累了,有喜事了,有愁事了或者天冷了,到处都是喝酒的理由。大家围坐一起,喝到兴头总有划拳猜酒的,现场气氛一下就上来了。那种兴奋和惬意,充斥在村子的角角落落,忘记了贫穷和劳累。此情此景,在我脑海中定格了许多年,一直不曾忘掉。
  我有一文友,尤喜酱酒。偶有碰面,他聊的最多的就是酒,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他说改天让我见识一下酱酒的妙处,我点头应允。那天,酒是53度的乳白瓶,刚一开盖,酒香就出来了,我使劲吸了一下鼻子,一股浓浓的酱香直沁心脾。朋友给我斟了一小杯,让我先尝尝、慢慢品。晶莹的酒液和舌尖接触的一刹那,一股辣辣的夹杂着五谷深度发酵后的特有气味,一下在嘴巴里氤氲开来,毫无遮拦地占据了所有的空间。我动了一下舌头,舌尖有些辣,我稍一迟疑,就咽了下去。瞬间,喉咙里一阵辣,再是清凉,然后是一股浓浓的酱香从喉咙到肚里,再从肚里到喉咙,来来回回地弥散着,竟是舌底生津,满口盈香。我轻轻咂着嘴,没说话,感觉意犹未尽。他端起酒杯,朝我的杯子轻轻一碰,一仰脖,喉结微微一动,一杯酒就下肚了。他笑着,连声说着“好酒”。那份惬意,那份自得,让我心生羡慕。我端起酒,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一咬牙,也喝了下去。还是一股辣味儿,但比刚才浓烈了不少,不由分说地占据了我的肠胃。刚一皱眉,又是一股浓浓的酱香在肚腹里氤氲开来,折折曲曲,余香直抵喉舌,让人精神一振。我微闭双眼,呼吸中竟也是丝丝缕缕的香气。我吸一下鼻子,咂一下嘴;咂一下嘴,再吸一下鼻子。如此几番,酒的余香犹存,精气犹在。
  如今,我还是不善饮酒,却喜欢上了藏酒。酒架上、书架上摆满了酒,各式各样,单看酒瓶和包装盒就相当养眼。那些瓶子里晶莹的液体,总让我浮想联翩。五谷、山泉、幽深的天然洞,抑或窖池里的稻壳,都是那样的极具烟火气息。
  很多时候,总想抱一箱好酒,在老家的庭院里招待昔日的乡邻。看他们满脸的笑意,听他们满嘴的乡音,找寻记忆深处的那些美好和温馨。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那些喜欢喝酒的乡邻大多在岁月的长河中远去了。一起远去的,还有那些淳朴的笑脸和浓浓的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