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省阶
我出生在上世纪60年代的农村,姐妹多劳力少,虽然生活艰苦而清贫,但留在记忆深处而又时不时蹦出来的,却是有娘的日子里那些温暖的诸多画面。
娘没上过学,不识字,脑子里却有用不完的土方子。记得我四岁时手脚长了冻疮,第二年起,娘每年都赶四月初八山会,买上半斤小樱桃,除了给家人分享一点外,还悄悄地用小瓶子封装三四十粒藏在龛子里发酵,留到冬天给我抹治冻疮。后来还尝试着用煨熟的山楂烀在疮面上,又烫又疼,娘每次都是噙着泪哄我说:“忍忍就好了,忍忍就好了。”这期间还尝试用经霜的茄子秸秆煮水烫,反正年年折腾年年治,总算在上初一的时候不再长冻疮了,娘好歹去了块心病。
娘有一颗博爱的心。娘自己很节约,连梳头掉下来的头发都攒起来换针用,却经常教导我们说,见到要饭的、落难的,能施舍一口就施舍一口。邻里街坊借簸萁地瓜干、要升高粱种的,娘都是盛得满满的,和颜悦色地给人家。
娘很勤劳,懂得很多生活常识。娘可以把皮棉搓成细又长的绒条,再“嗡嗡”摇动纺车拉成线,魔术一般织成老粗布;娘在冬天剥棉花皮搓绳子,和父亲一道把它们变成换钱的艺术品等等。改革开放以前,家里衣服少、被子少,补丁多、油灰多,娘就忙碌着:夏天拆洗、翻新做被子,秋天做棉袄,冬天做春夏衣服、就着煤油灯纳鞋底。
娘很坚强,默默为我们付出。1986年冬天的一天,雪多且大,路上结的冰赛过明镜。当时我读高中住校,连续五十多天没回家,突然,同学猛地跑进教室喊:“黄省阶,你娘给你送饭来了。”我赶紧跑出去,教室外,寒风中,瘦弱矮小的母亲,穿着父亲的破大衣,正微弯着腰背着一大包袱烙煎饼站在那儿,痴痴地看向教室门口。她头顶上还冒着热气,腮边的破围巾结着冰,大衣上新撕裂的一块布吊悠着、乎搭着,露出了黄黑的棉絮,胳膊和腰胯处还沾着一些混着土屑的碎雪。娘一边用双手卸下包袱递给我,一边说不小心摔了个跟头,嘱咐我好好上学,便匆匆离开了。看着娘的背影,我的眼泪涌满了眼眶……
时光流逝,转眼娘就老了,她对生命却有着出乎意外的豁达。八十多岁的时候,她一针一线地做好了“老衣裳”,说“能不烦劳人就不烦劳人”。九十多岁的时候,她依然保持着节俭的习惯,掉下的饭渣渣也坚持拾起来放进嘴里。
这就是我的娘,她的爱虽无声,但对我来说却是最温暖的。她的勤劳朴实、宽厚善良、正直无私的品格,如同一盏灯,照亮我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