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斌

　　万历十五年（1587年），明朝中晚期。这一年，青州府，一对铁鹤全部制作完成，矗立于益都县时家店的铁鹤观内。仙鹤嘴部微微张开，目视前方，腿部粗壮，双足坚实有力，稳稳地踩在一只伏卧的灵龟（赑屃）背上，姿态挺拔优美，像是即将引吭高歌。
　　《淮南子·说林训》中有记载：“鹤寿千岁，以极其游。”铁鹤是分范浇铸而成的，鹤腿为实心，而鹤体为空腔，仙鹤整体栩栩如生，静中见动，动中见静，十分传神。
　　关于铁鹤铸造的缘由，民间流传着一段故事。
　　据说，万历九年（1581年），朱载封袭封为衡安王。他的女儿咏絮郡主端庄贤淑，品貌出众，不肯轻许于人。王府的郡主们多择豪门而嫁，豪门子大都养尊处优、体弱多病，易少亡，郡主多寡居。咏絮郡主不肯步姐妹们的后尘。衡王爱女，决定在王府设宴选婿，公子王孙纷纷赴宴。青州城南时店村的时九卿家里，子多地少，家境贫寒。时九卿的三子时松，身材魁伟，品貌兼优。在选婿宴中，时松仪表堂堂，落落大方。郡主立楼瞰视，心生爱意。王爷爱女心切，招时松作“仪宾”，陪嫁丰盛。嫁女毕，衡王请人占卜，卜曰：“为期终身伴白首，犹待龟鹤延寿年。”万历十二年（1584年）孟夏，衡王府于时店村村头建铁鹤观。观内铸铁鹤一只，傲立于灵龟之上。万历十五年孟冬，铸铁鹤另一只。此雕塑取“龟鹤延年”之意。果然，郡主夫妇得以长寿善终。
　　两只铁鹤形制相同，高达4.2米。根据鹤胸部的铭文可知，万历十二年铸的铁鹤是由衡王府的医务官员马崇儒等一班下属官员主持修造，他们或出资或舍铁，交由青州府东关金火匠人王尚志和子侄们精心制作。万历十五年铸的铁鹤铭文里表述：衡王府家人、仪宾、地方官员、社会人士、寺观道人等一同发虔心施造铁鹤，仍然找王尚志铸造。
　　两只铁鹤，是衡王府的重要遗物，在地方志也有记载。清康熙《益都县志》记载：“铁鹤观，在城南十五里许。明衡藩良医所良医正马崇儒铸铁鹤二只，约丈高于殿前，故名。”清光绪《益都县图志》记载：“铁鹤观，在城南十三里时家店，明衡藩创建，万历间衡府仪宾时松等，铸铁鹤二，立龟背上，高丈许，故名。”
　　县志里面所说的，有两个群体最为主要，一个是“良医正”，一个是“仪宾”。
　　明代的“良医正”，是官名，在各王府长史司良医所设置，每王府各一人，正八品，职掌王府医务。主持修造第一只铁鹤的正是衡王府的“良医正”，名叫马崇儒。
　　在明朝，宗室女性的配偶，依据妻子的爵位不同，可以分成三大阶层：驸马、仪宾和宗婿。“仪宾”，是明朝对宗室亲王、郡王之婿的称谓，包括郡主、县主、郡君、县君、乡君的夫婿，统称为仪宾。主持修造第二只铁鹤的，是衡王府的仪宾们，领头的是时松。
　　不管衡王是为了庇护爱女夫妇造铁鹤，还是为求仙求道做善事，衡王府都在建设铁鹤观中倾注了财力、动用了资源，得到了官员、商人等的赞助。
　　自从明成祖朱棣以藩王身份夺取帝位，便剥夺了藩王的军政之权，只在经济上给予厚待。洪熙、宣德以后，“防禁日严，闭着一城中，无异囚拘”，藩王成为高级囚徒。宗藩子孙多，开销巨大，动辄惹是生非，成为明朝一大社会问题。
　　衡王朱祐楎来青州之前，就在南阳城南大兴土木，建造了堂皇的衡王府，建筑形制和气派模仿皇宫，只是规模较小。王府中有内长史司、外长史司、审理所、典膳所、奉祀所、良医所，还有伴读、教授等，部门一应俱全，俨然是青州城内的小国度。相传，衡王府门前有一对石狮子是朱祐楎所设立，当明武宗朱厚照即位以后，朱祐楎还故意把府门前的石狮子弄得更高，比皇宫门前的石狮子高出19厘米，以显示他在皇帝面前的叔父地位。
　　明王朝走到了万历年间，政治腐败，财政枯竭，危机四伏。朱翊钧亲政后，也曾励精图治，开创了“万历中兴”局面。万历皇帝对衡王府的所作所为，也不是没有意见，但面对皇室宗亲他无可奈何。何况，万历皇帝后来不再奋发，倦于朝政，甚至不上朝，也懒得去管藩王们的琐碎闲事。
　　两只铁鹤原在铁鹤观，后来移至益都县博物馆馆内加以保护。青州博物馆（旧馆）建成之后，又被移至青州博物馆（旧馆）院内。
　　铁鹤虽铁身硬骨，最终也没有陪伴衡王府长乐未央。清军入关，明朝覆灭，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末代衡王朱由棷，在明朝灭亡后降清，企图苟活一方，仍被青州知府张文衡举报图谋不轨，顺治皇帝下诏，命文华殿大学士冯溥前往抄家。衡王府轰然倒塌，家人奴仆四散奔逃，家产“半归禅刹、半入侯门”，走向了落幕。
　　两只铁鹤嘴巴微张、眼神凄迷，隐隐之中似乎在叹息衡王世家远去的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