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京收

　　村南有林，林边有个老水塘，水塘有多老、水有多深，问过村里好几个高寿的老人，都没人知道。
　　去老水塘，要先穿过村前一块棉槐地，走近大片桑树林时，就看见水塘里的水，透着静默冷艳的光，它像是树林的一只大眼睛，明净清澈的眼神，冷眼观看着众生，不语不闹，却悄悄变迁了岁月的容颜。
　　老水塘呈不规则的圆形，最宽的地方约摸三百米，它静静地躺在林边的绿地里，周围簇生着菖蒲和芦苇。岸边几棵佝偻腰身的垂柳，长发青丝般的细枝条垂在水面，没有风的日子，零星的小鱼也在悄悄拨弄水里的枝梢，水面微波粼粼，立在柳树梢头枯枝上的金翅子鸟也开始欢唱，老水塘就变得愈发生动起来。
　　孩子们时常牵着家里的几只山羊，到水塘附近给羊找草吃。临走，母亲总会叮嘱他们离水塘远点，那里水深。
　　孩子们牵着羊，选一处毛耳朵草多的地方，将长长的牵羊绳拴在旁边野生长出的小芙蓉树上，自己便在花红草绿的坡地里自由撒欢了。
　　此时，即便是一个从不疯玩的乖孩子，也会到临近的芦苇丛里探头找寻，想掏一个苇喳鸟的巢窝。这种鸟的老巢总会悬吊在三四株苇杆间，里面有幼鸟或鸟蛋。
　　孩子们也会躺在几棵相依相偎的平柳燕子树阴下，仰脸从虬枝缝里看天空掠过白云和飞鸟，又侧过脸看静默如画的老水塘，脑里想着关于老水塘的神话，在遐想里沉沉睡去，直到被几只吃饱的羊“咩咩”地叫醒。
　　此时，景美如画，孩子们却浑然不觉，因为他们是风景里的人。
　　时光如飞鸟掠过天空无迹。后来，为了安全起见，父母不再让孩子们私自靠近老水塘。水塘方圆百米内野树杂草丛生，岸边花繁柳密，高大的平柳燕子树透着岁月的沧桑和风尘，就连当年孩子们栓羊绳的小芙蓉树也都大姑娘般愈发美丽动人了。
　　塘水清净如昨，像一块硕大的墨玉镶嵌在村前绿野里，水里漂浮几缕蓼草，偶然穿过水面的几只野鸭子，衬托着老水塘的寂寞和冷艳。
　　风景依旧如画，当年的画中人去了哪儿呢？那些在老水塘边放羊的孩子，各奔前程，青青草地上早已杳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