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军
近几日,在微信群看到某书法协会组织书写春节对联送福字活动。这熟悉的场景,热闹的场面,唤醒了儿时那浓浓的年味。
儿时,进入腊月,我家就开始忙活起来了。父亲忙着为村民写对联,母亲忙着为邻居做新年衣裳。我们家每天进进出出的乡邻络绎不绝,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脸上却挂着笑容。我们兄妹几个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忙得不亦乐乎。奶奶常说:“忙年,忙年。忙,是好兆头,有吃有穿才有的忙;忙,才有年味。”儿时的“忙”,我们盼望着,忙碌着,幸福着。
父亲是个热心人,毛笔字写得漂亮。那时家家户户过年的对联都是手写。我们村近一半家庭的对联,都是父亲书写的。写对联,对父亲来说很简单,只是提笔落笔的事,麻烦的是父亲还得根据邻居家的门口裁纸。一张纸裁剪成多个大小不等的条幅,裁剪一副对联比书写都占用时间。
白天,父亲忙着应付家族的事情,到了晚上,才静下心来为村民写对联。母亲常说:“进了腊月,你爷就忙了,不光他忙,我们也跟着‘沾光’。”的确如此。每次写对联,我们兄妹几个总有两人给父亲打下手。父亲写对联从不坐着,坐着写得太慢。父亲是既要速度又要质量,毛笔在他手中非常灵活,有些字起、行、收一笔写成。父亲站在桌前只管写字,写一个,我们把红纸顺着桌子抽一下;写完一个,再抽一次,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我们就把对联放在空闲处自由晾干,另一人接着放上空白红纸供父亲书写,总有两人这样轮流为父亲打下手,父亲便可以专心伏案书写,节省很多时间。直到两间偏房被大大小小、横七竖八的对联填满才肯停笔。
那时的冬天格外冷,屋檐上常常挂满了冰凌,闲置的房间更是冷得令人发抖。村民的对联就是在无数个寒冷的夜晚完成的,冻得我们的手脚“麻嗖嗖”得疼。这样的现象一直持续到年底。
虽然有些辛苦,有点忙,但是我们全家都乐在其中。帮助别人,是我们家的家风,也是传承。
父亲跟我们说过一件事。我们的祖辈很富有,吃穿不愁。过了小年,奶奶就天天蒸“祭面”。蒸熟以后,就让大伯和父亲抬着满满一笸箩,给那些过不去年的家庭挨家挨户地分。那时大伯和父亲还是孩童,大伯干累了,就跟奶奶耍性子:“给他们面自己蒸不行吗?还得给他们送熟的。”奶奶说:“有些人家连烧的柴也不宽裕,过年就像过关。做熟了给他们,最起码让他们过个好年。”每到过年,奶奶没日没夜地忙,但是,奶奶忙得很开心。
父亲忙,母亲更忙。白天忙着蒸馍馍、蒸年糕、蒸包子,操持家务,晚上就缝制全家人过年穿的衣服、鞋子等。记忆中我平时一直是穿姐姐穿小的衣服,只有过年才做一身新衣服。那身新衣是对年最美的期盼。母亲手巧,我们的衣服都是母亲自己裁剪,挑灯缝制。记得无数个夜晚,我趴在母亲旁边,看母亲一针一线地为我们缝制新衣。新衣缝好,母亲就让我们先试穿一次,不合适,她再改,一直改到合适为止。为了让我们姐妹过年穿上合体的新衣,不知道母亲在煤油灯下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我们的鞋子也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记忆中母亲天天纳鞋底。煤油灯那小小的火苗,照亮母亲飞针走线的身影,也照亮了孩童无数个黑夜中的美梦。
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家里有了电灯,父亲还为母亲买了一台缝纫机。电灯明亮,缝纫机省时省力,但是母亲忙得更晚了。邻居家一些年轻的大姑娘小伙子的衣服都让母亲做,因为母亲做的衣服时兴。母亲传承了奶奶的善举和理念,让大家都高高兴兴地过好年,忙也值得。母亲白天忙完家务活,空里还要裁剪衣服,晚上踩着缝纫机“哒哒”响,一直忙到深夜,这样的忙碌一直持续到年底。
记忆中最温情的画面是父亲忙着写对联,母亲忙着踩缝纫机。无数个夜晚,我们兄妹吸吮着父亲的墨香,伴着母亲那“哒哒哒哒”的缝纫机声入睡。那种“忙”的感觉,伴随我们度过快乐的童年,成为我们永远抹不去的回忆!
那时的生活很苦、条件很差,但是年味格外浓。我们眼里看到的、耳边听到的,全是有关“年”的林林总总。那种忙忙碌碌的日子,才是“年”该有的样子。
年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怀念父亲写对联的墨香,母亲踩缝纫机的声响,还有乡邻们每天去我家那络绎不绝的热闹时光。那种“忙”的感觉至今念念不忘。耳边仿佛又响起奶奶那亲切的话语:“忙年,忙年,‘忙’才有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