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克奇

　　“鸿渐不羡用为仪，石亦能言制亦奇。疑是祢衡成赋后，镂肝吐出一丝丝。”
　　近读《西清砚谱》，发现里面记载有乾隆皇帝为红丝石“鹦鹉砚”所作的这首诗。前两句是写这鹦鹉砚的造型：鹦鹉收起翅膀不羡慕那能高飞入云的鸿鹄，这砚台雕刻得如此栩栩如生，好像能说话似的，实在奇妙。后两句是写砚台的纹理，并抒怀：真让人不由得猜测，这砚上的红纹就是祢衡写完《鹦鹉赋》后吐出的一丝丝鲜血，镌刻在这上面作为他高洁心志的见证。
　　清代乾隆皇帝喜砚，尤爱红丝砚，《西清砚谱》收录的三块红丝砚，均由乾隆御题。在红丝石“风”字砚上，他还非常明确地指出了红丝砚的产地和特点：石出临朐，红丝组锦；既坚以润，腴发墨渖。
　　早在唐宋时期，红丝砚就已备受文人墨客喜爱。宋代唐彦猷知青州时亲自参与过红丝石的开采和红丝砚的加工，并在《砚录》中有语：“自红丝石以下可为砚者共十五品，而石之品十有一：青州红丝石一，端州斧柯石二，歙州婺源石三，归州大沱石四……”大文豪苏轼亦言：“唐彦猷以青州红丝石为甲，或云惟堪作骰盆，盖亦不见佳者。今观雪庵所藏，乃知前人不妄许尔。”此外，南唐后主李煜、宋代的欧阳修、陆游，以及明代的徐渭等，皆对红丝砚有很高的评价。
　　说到这里大家可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这一会儿临朐红丝砚，一会儿青州红丝砚，红丝砚到底产自哪里？其实我一说你们就明白了：历史上，临朐属青州府管辖，以州名冠物是常用的方法，所以历史上把青州黑山和临朐老崖崮红丝石所制之砚统称青州红丝砚。
　　世人为何如此推崇红丝砚？这个问题也曾有人问过唐彦猷，他回答说：“墨，黑物也，施于紫石则暧昧不明，在红黄则色自现，一也；斫墨如漆，石有脂脉，能助墨光，二也。”据有关资料记载，红丝石形成于4.5亿年前，赋存于奥陶系马家沟组土峪段的顶部，在漫长岁月里多种作用催化下，呈现出“红黄相间、细腻温润、纹理奇幻、色彩华丽”的独特气质和形韵，既易于发墨，具有很强的实用性，又温润绚丽，具有很强的观赏性。宋代高似孙在《砚笺》中对红丝砚评价甚高：“红丝石出临朐县，其色红黄相间，佳者绝不易得，故世罕流传。是砚红丝映带，鲜艳逾常，而质古如玉，洵为佳品。”
　　虽然自唐朝以来，历代都对红丝石进行过开采和加工，但受历史条件的局限，以及红丝石资源稀少、开采难度极大等因素的影响，历史上的红丝砚可谓凤毛麟角，有幸得之者无不视若珍宝。元明时期，因为石源罕稀、交通阻滞及社会动荡等原因，红丝石开采时断时续继而陷于沉寂，导致日渐萎靡，知名度不及端砚和歙砚。
　　新中国成立后，临朐当地艺人根据历史资料记载，经过全面调查、重新发掘，终于在老崖崮周围又开采出比较理想的红丝石，后在著名工艺美术大师石可先生不遗余力地推动下，红丝砚重获新生，不仅在国内引起巨大轰动，也得到国外砚爱好者的青睐，愈加名高天下。
　　红丝砚若按底色与纹理论，以红地黄纹和黄地红纹为最佳，红地红纹、红地无纹次之，灰黄地淡红丝纹、灰红地紫丝纹再次之。也有的纹理红黄相参，很难分清是红地黄纹还是黄地红纹，有的纹理诡谲莫测，很难说是什么纹理，这些丰富的颜色与纹理使得红丝砚绚丽多姿，受到不少藏家的偏爱。
　　如今，随着社会的进步、科技的发展，墨汁的出现逐渐代替了书家研墨的辛劳，砚的实用性日益减弱，观赏性进一步增强。赏心悦目、温润如玉的红丝砚独步于砚林之中。
　　在中华民族的悠久审美取向里，一直将红、黄二色视为富贵、吉祥、喜庆的颜色，是尊贵与权力的象征。红丝砚因此更加惹人喜欢。对红丝砚情有独钟的石可先生曾多次为其刻制砚铭：“红丝华缛赤燕霞，砚中瑰宝天之娇。”“刀裁云破，霞映红丝。”“柔其外，刚其内，云霞萦绕透其背。”著名社会活动家赵朴初也曾赞红丝砚曰：“眼明今更遇红丝，护毫欣玉润，发墨喜油滋。”
　　红丝砚温润的石质，确实让人感觉如握美玉。时常抚摸把玩，则有人石相亲之感，长期把玩，会形成包浆，呈现古色古香的独特美感。1978年，山东省在北京团城举办了以红丝砚为主的鲁砚展，引起巨大轰动，原定一周的展期延至两个月，刘海粟、黄永玉、吴作人、黄胄、蒋兆和、沈从文、李苦禅、启功等大家都到场参观，并纷纷题赞词、赋诗词、作书画以祝贺。
　　如今的人们，愈加珍惜红丝石如金如玉，既可雕琢成砚，又可雕琢成屏，就连一些边角小料，也会精心雕琢成手把件。目前，红丝砚制作技艺已被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临朐这方土地上也走出了一批制砚藏砚大师、工艺美术大师，为红丝砚的传承发展做着种种努力，推动一批又一批红丝砚精品横空出世、惊艳世界。长1.23米、宽0.6米的《龙凤呈祥》红丝巨砚和高1.86米、宽0.8米的《真金不怕火炼》红丝石屏，被誉为“中华一绝”。2022年5月，“灵气所钟——山东临朐红丝砚历史文化展”在北京大学举办，引起强烈反响。
　　天地玄黄育瑰宝，石破天惊见红丝；石不能言最可人，红丝砚里有太极。红丝砚是宝贵的历史人文遗产，也是大自然赐予我们的稀世珍宝。早在十几年前，我第一眼看到红丝砚时就如醉如痴、欲罢不能，自此那袅娜的红丝就时常萦绕心头，我为家乡能有如此风物深感自豪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