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老屋·老宅

(2025年04月04日) 来源:潍坊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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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如杰

  家,宛如一只蓄满清水的水罐,轻轻一挤,便会溢出潺潺温馨。它曾是年轻时一心想逃离的禁锢,却又在年老时化作心底最柔软的牵挂,令人魂牵梦绕。
  我的老家位于安丘小城的西南部,小村历史悠久,曾是明朝“安丘古八景之一的牛沐钟声”的发源地,曾被认定为山东省省级美丽村居。这里虽无巍峨群山,却丘陵连绵,别有一番韵味。尽管与我多年工作生活的地方相隔百里,但每一次踏上老家的土地,心中总是感慨万千,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在一个深秋的日子里,我终于回到了村里。我围着老屋转了一圈又一圈,打开那把锈迹斑驳的锁,走进了院子。老宅一片寂静,杂草丛生,偶尔传来几声“叽叽”的鸟鸣和昆虫的“嗡嗡”声,打破这静谧。不知名的野草在一次次雨季的滋养下肆意生长,参差不齐地爬上了墙头,蔓延到低矮的小东屋和门口的影背墙。青黄相间的草叶在倾斜的阳光中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青砖土墙的老屋,一角已在岁月的流逝和风雨的侵蚀下塌陷。阳光透过缝隙洒进屋内,寂静得只让人感受到心脏怦怦地剧烈跳动。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啊,每一寸土地都承载着满满的回忆:儿时的嬉戏玩耍,放学后的匆匆归家,田地里的辛勤劳作,地头的短暂歇息,黄烟地里的挥汗如雨……然而,这一切都已远去,只留下斑驳的记忆碎片,铭刻在脑海深处。
  环顾四周,墙壁像是被岁月涂上了一层黑黑的炭,屋内的家具依旧摆放着,却蒙上了厚厚的尘土。东屋的墙壁上,贴满了父母、兄弟们以及孙辈们小时候的照片,还有那大大的“全家福”。看着这些照片,我不禁怅然若失,房子的主人——我的爹娘,他们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生活了五十多年的老屋,割舍了浓浓的亲情,告别了这个他们眷恋不舍的世界。
  离别,便是天涯。四季轮回,岁月不再。我深知,爹娘健在的日子里,他们目送着孩子们渐行渐远,去追寻自己的生活,去闯荡外面的世界。历经岁月的洗礼,我们渐渐明白,时光匆匆,谁也无法阻挡岁月的沧桑和时光的流逝。我们成长的每一步,都伴随着与父母的渐行渐远。终有一天,我们会发现,父母老了,我们也不再年轻,而孩子们已茁壮成长。
  老家承载了我永远无法抹去的记忆,曾经居住的老屋,随着年代的久远,变成了如今的老宅。
  听爹娘说,老宅是1970年,亲戚和乡邻们你一砖我一瓦,凑钱凑物盖起来的三间青砖土墙瓦房。爹娘一辈子以种地为生,一辈子在吵吵闹闹中度过。
  娘是一位勤劳坚韧的女性。她一辈子都在为孩子操劳,好不容易把我们兄弟四人拉扯大,又接着照看几个孙子。娘就像一支燃烧的蜡烛,耗尽了自己一生的心血,为我们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爹娘这一生不易。公社生产队时期,我们家六口人,一年下来全家只分了50斤麦子,那是我们一年的细粮。娘养着几只鸡,下的蛋舍不得吃,逢集时就拿着二三十个笨鸡蛋去卖,再用换来的钱买养殖鸡蛋,只为了能多换几个鸡蛋给孩子们吃。
  2016年,爹娘都已八十多岁,身体还算硬朗,只是娘的双腿因为年轻时走路过多,骨膜磨损严重,又加上骨质增生,走路十分困难。我和弟弟商量后,将爹娘接到县城居住。在县城居住的日子里,爹常常用三轮车推着娘去街头公园,看老年人跳舞,欣赏小城的美景。
  三年后,爹在85岁时离开了我们。我们兄弟们轮流照顾娘,可娘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就这样又熬过了三年,娘在87岁时也离开了我们。爹娘携手走过60个春秋,留下了子孙15口人,他们的一生或许有艰辛,但没有遗憾,只有对亲人无尽的不舍。
  曾经,我从县城回老家,娘一瘸一拐地走到村西口的马路上等我。爹娘满含深情地期待着,目光投向远方,不知等了多久。
  当我和妻子、孩子们回到老家,老家的院子里便热闹起来,一片繁忙而温馨的景象。老屋内的面板上摆满了鱼、肉和我最爱吃的炖藕,爹忙着切肉、切菜,娘在小小的屋子里和院子里忙前忙后。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的浓烟,火苗“哧哧”地舔着锅底。饱餐一顿后,爹娘又开始忙碌起来,把家里最好吃的东西,大袋小袋地装进我的车里,然后一瘸一拐地送我到村口的马路上,目光久久地投向远方,久久不愿离去。
  有爹有娘的日子里,人生才有来处,院子里才有欢声笑语,家才是真正的家,那浓郁的乡情和老家的味道才会刻进脑子里,成为永恒的记忆。
  没有爹娘的日子里,曾经熟悉的家变成了无人居住的老屋,老家变得萧条荒凉。曾经的期待、繁荣和欢声笑语,都随着爹娘的离去,永远地刻进了记忆里、幻想里和我的梦境中。
  没有爹娘的日子里,家便不再完整,老家变成了老屋,老屋变成了老宅,它们深深留在我们的记忆里,成为了乡情乡愁的发源地。老宅,静静矗立在那里,历经风风雨雨,宛如一本厚厚的大书,记载着爹娘的生活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