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守望

(2025年06月06日) 来源:潍坊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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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桂荣

  小区道路两旁站着许多白杨,肥厚的树叶茂密,树粗冠大,像一对对握拳示好的朋友,把道路上空遮挡得密密实实,成为小区一道道美丽的风景。人们走在树下,宛如走进原始森林,氧离子相互推搡着钻进五脏六腑,笑声和歌声需要几经周折才能从某一处缝隙冲到树的上空。
  母亲每天坐在家里看向窗外。严重的膝关节炎阻断了她走出家门的希望。她只能通过小小的窗口感受大大的世界,听风吹叶动,看喜鹊垒窝。
  寒来暑往,她最喜欢的莫过于看那对飞来飞去的喜鹊。喜鹊从三年前的秋天开始在离窗不远的一棵杨树上筑巢。去年夏天的一场滂沱大雨逼迫喜鹊离开支离破碎的爱巢。此后的冬天,母亲翘首期盼的目光里再也没有喜鹊飞过的身影。母亲一遍遍收回失望的目光,如同深夜胡同的寂寞不甘心融化在垂泪的烛光中。母亲轻声叹气,仿佛叹息沧桑岁月的些许遗憾。就在母亲几乎要放弃期盼时,正月里一个清晨,那对喜鹊齐齐站在枝头,“喳喳喳”地叫着,这让母亲不经意的抬头有了惊喜。她的生活又生动甜蜜起来,满心欢喜地倾听生命在体内流淌的声音。
  每天吃完早饭,母亲静守窗前,等待喜鹊衔枝而来,又比翼齐飞远去,看它们乐此不疲地当着技术高超的绘画师,在衔枝和筑巢之间画着一条条优美的弧线。弧线的起点是希望,终点是温暖。作为唯一且最忠实的观众,母亲觉得自己有义务目睹筑巢全过程,不应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否则,内疚就会在心底牵丝攀藤。于是,每天上午,母亲始终保持着眼睛的专注和坐姿的固定:有时,她踮起的脚跟裹挟着迫切的心情飞快来到鹊巢边。有时,她的头部不断向前探访,仿佛要冲破窗户与喜鹊一同筑巢。她一边用手擦擦发涩的双眼,一边喃喃自语:“终于开始上梁了。今年可能东北风多,要不怎么巢的东北门堵上了呢?你们俩这是又拉什么呱?怎么还不赶紧去衔枝呢?”
  新巢终于在她的望眼欲穿中完成。她轻轻舒了一口气,仿佛了却一桩大的心事。不再探身向前,而是靠向椅背。喜鹊也心有灵犀似的,仿佛早就认识了坐在窗前的母亲,倾听到她的自语,有一天竟然“喳喳喳”贴窗飞过,好像对她说着什么。这多少让没做好准备的母亲有点措手不及,母亲按着拐杖急于起身,却没成功,嘴里嘟囔着:“你说说,你们怎么不打招呼就来呢?”喜鹊低旋着飞走了,留下她独自回味自己的仓促之言。
  一段时间,只见一只喜鹊飞来飞去,母亲流露出焦虑神色,自问自答道:“另一只呢?是生病了吗?不会的,一定不是生病。”母亲双手合十开始祈祷。祈祷很快有了回应。几天后,一只练飞的小喜鹊出现了,两只喜鹊不离左右。看着在空中不断飞起的小黑点,母亲开心地说:“小归小,能吃苦。”
  三年时间,她的心随喜鹊的飞翔而起,随喜鹊的栖落而落。不知不觉中,她已把那对喜鹊视若儿女,心疼着它们的辛劳,欣慰着它们的自食其力,高兴着它们的智慧,不满着它们的偷懒。
  母亲每天和喜鹊对话,随时在它们一举一动中验证对话。她嚅动的嘴唇里,流淌着穿越时空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