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又绿临朐树

(2023年03月17日) 来源:潍坊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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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辉

  春天似乎一夜之间就来了。这是三年疫情后的第一个春天,大地、河流、花草、树木,也似乎释放出积攒了好久的热情,迫不及待地苏醒、解冻、开花、发芽,如同人们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的轻松和微笑……
  这个春天的第一次出游,交给了临朐的青山绿水。
  如果把临朐比作九百多万潍坊人的后花园,不知道临朐人会不会感到唐突。作为一个久居潍坊的中年人,周末呼朋唤友地去临朐或青州爬山、吃全羊,也算是多年来大家认同的一种生活方式。所以,对于临朐的那一片山水,我并不陌生。
  中学时,我就跟着老师和同学去过山旺化石博物馆,第一次感受到了远古生物带给我的震撼。后来,多次攀登过沂山,这是山东半岛东海向内陆的第一座高山,有“泰山为五岳之尊,沂山为五镇之首”的说法,历史上有16位皇帝登封于此,从而留下有名的“东镇碑林”。还感受过老龙湾的绿竹滴翠,观赏过石门坊的红叶流丹……
  临朐还有不少亲朋好友、同事同学。
  所以,再次来到临朐,就像是见到陪伴自己半生的一位老友,关于它的前世今生,自己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在春风中再次打量它的容颜,有一点儿亲切,有一点儿陌生,有一点儿欣喜,有一点儿茫然。而与之这么多年交往的故事,有太多的情节,有太多的感受,一起涌上心头,竟不知从何说起。
  骈邑路
  我们的车经过骈邑路。路上车水马龙,路边杨柳依依。
  “骈邑”这个名字,叫了近3000年了。那时候,甚至还没有“临朐”这个名字。这个古老的地名最早出现在大名鼎鼎的《论语》中,这部春秋战国时期由孔子的弟子们编撰而成的儒学经典,两千多年以来,一直作为主流文化在中国大地上流传。《论语·宪问》记载:问管仲。曰:“人也。夺伯氏骈邑三百,饭疏食,没齿无怨言。”
  有人夺了伯氏的封地骈邑。骈邑是古地名在史学界是没有疑义的,后人大多把“骈邑”作为临朐的古称,有的史学家还考证出骈邑的具体地址应该在临朐县的柳山镇。因为在清代的时候,临朐东部的柳山曾经出土过一个汉代的故城遗址,学者杨伯峻在《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里说,“柳山寨有古城的城基,即春秋的骈邑。”
  探索人类文明的起源,考古学界一般遵循三要素,即文字、青铜与城堡。文字记载与考古发现相互佐证。在后世的文字记载中,这个故事也多次出现。
  在《东周列国志》中,有这样的文字:“桓公以管仲功高,乃夺大夫伯氏之骈邑三百户,以益其封焉。”齐桓公因为管仲立了大功,所以夺了大夫伯氏的骈邑三百户,封给管仲。
  这个故事一直在这片土地上流传着,过了一两千年后,人们还是念念不忘。
  清代的时候,有个叫赵翼的人,写了一首诗《石刻诸葛忠武侯像歌》,其中有两句:“夺来骈邑人忘怨,茇后甘棠地繫思。”
  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刀光剑影,兵荒马乱,一代豪杰,生灵涂炭。所有的故事终将成为历史的尘埃。
  公元2023年的春天,人来人往的骈邑路上,有悠闲地散步的人,有匆匆地回家的人,孩子张开笑脸迎着春天的太阳。没有人再记得骈邑的故事。
  弥河水
  弥河从沂山发源,穿临朐县城而过,流经青州市、寿光市,注入渤海。
  那一河碧水,浩浩荡荡,不舍昼夜。
  弥河两岸,种植了垂柳,正是“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时节,柳枝随风起舞,河中水光波影,远处朐山静立,倒影河中,美得像一幅彩墨山水画。
  这是弥河的上游,我的老家寿光在弥河的下游。下游的弥河两岸也种了不少垂柳。
  君住弥河头,我住弥河尾啊!
  记得有一年夏季,暴雨如注,弥河上游的几个水库不堪压力,不得不紧急泄洪。下游寿光的几个地势低洼的村庄进了水,寿光的朋友在网上抱怨:上游怎么回事啊?临朐人委屈:我们也受灾了啊……
  这抱怨过去就过去了,之后各忙各的。临朐人忙着加固水库大坝,寿光人忙着重建大棚。那几年每到雨季之前,我回老家,就看到大家在忙着整修河道,政府搬迁重建了几个地势低洼的沿河村庄,河上的桥梁换新了,河道的淤泥清理了。两地人该合作的合作,该联姻的联姻,该签的合同一个也不少。
  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啊!不管这条河是不是叫弥河。
  弥河历史上几经更名,周秦时期称为具水,西汉称为洋水,东汉称为钜昩水,三国时称为巨洋水,北宋时期称为㳽水,金时期称为洱水(临朐称为朐水),元时期改回巨洋水,清时期称为弥河至今。
  九曲十八弯的弥河养育着两岸的人民,大家同饮一河水。
  隐士村
  我是第二次来隐士村了。
  第一次来是在秋天,满山满眼的柿子,挂满了枝头,挂满了屋檐,堆满了屋脚。那种壮观的景象,吸引了很多摄影爱好者和画画的学生。
  而春天,隐士村则是另一番景色。白墙青瓦的村史馆永远不缺游人,墙上张贴着村子里这几年走出去的企业家、学者、官员等精英人士,以及这些年考出的博士硕士等有为青年的事迹。村里,石径小路的边上,春草正在发芽,荠菜正在开花。
  身边的临朐当地的朋友说:“你们来得有点儿早,等过几天天气再暖和一些,特别是四五月份,这边的游人就多起来了。隐士快成闹市了!”
  这里是“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确切地说,隐士是条山峪,在临朐西南的群山环抱之中,辖11个自然村,有北湖、平安地、史家庄、安家庄等。从远处的山上看过去,那些红瓦白墙的小房子,如一把珍珠随意撒落在青山之中。被大山层层地包围着,大山挡住了外面的风沙,也曾挡住了外面的战乱。确实是一个适合归隐之地。
  传说,春秋战国时期,有兄弟两人,分别做了两个诸侯国的将军。在一次争战中,兄弟两人在战场上相遇了。各为其主,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继续打下去,难免两败俱伤。有人伤的是性命,有人伤的是心。哪种伤都会痛彻心骨。他们其中的一个放下武器,离开战场,走进深山,进入这条山峪,居住下来,从此刀耕火种,做起了隐士。宁肯世代清贫,也不愿兄弟相互残杀。
  归隐,从伯夷叔齐开始,到陶渊明,再经过历代文人的层层演绎,成了一种文化现象。而隐或显,从来都是一种生活的选择,没有什么高下之分。从隐而显,或从显而隐,是不同的人在不同时期的一种生活态度。有人隐于山,有人隐于市。就像隐士的后代子孙们,他们打破隐的藩篱,走出大山,走出了一条条属于自己的路。
  还想起了刘树勇,他也是青年时代从临朐山中走出来的孩子,在京城的大学里当老师,后来,因为“老树画画”被央视春晚采用而风靡全国。我想,当刘树勇下班之后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心无旁骛,专心画出自我内心的诗酒江湖的时候,也是一种归隐吧?
  穆陵关
  每次到临朐,都会想起穆陵关,想着穆陵关的荒草是不是又绿了?
  大关、小关、穆陵关,是临朐的三个地名。来源于那一段的齐长城。这是中国最古老的一段长城,修这段长城的时候,还没有秦始皇,更没有孟姜女的传说。
  在《中国历史地图集》西周舆图上,唯一标注的关口就是穆陵关,可见穆陵关在当时是天下第一雄关。它起源于何时,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据说西周时期,周穆王率文武百官巡游天下,来到大岘山的时候,他的爱妃盛姬患病而逝,葬于山上。后人因穆王爱妃盛姬陵墓在此,遂将此处称之为穆陵。后来齐国在此修长城御敌,遂有穆陵关。三千年间,历代均在这里设关,战事频繁,硝烟弥漫,关前出土了大量剑、戈、箭镞、战马遗骸等。
  现在的穆陵关,只剩下隐约的长城遗址和几块断碑碎石。只是在历代的诗篇中,它依然挺立不倒。
  李白的《穆陵关忆旧》:“穆陵关北愁爱子,豫章天南隔老妻。”每当读到这句,我都有点恍惚:这是李白的句子吗?那个“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的李白?是什么样的山水让他如此消沉,如此孤独,如此无力……
  后来,又来过很多人,作过很多诗。欧阳修从穆陵关走过,苏轼也从穆陵关走过。
  我喜欢明朝时期,一个叫傅国的人走进穆陵关后面的常将军庙,写的一首诗,其中有两句:风雨无忧身是铁,沧桑历看世如沤。只今四海为同室,应悔长城枉筑愁。
  傅国,临朐人,明万历年间的进士,官到户部郎中。他说:风雨无忧,身体健康最重要,四海都是一家人,修什么长城啊!
  临朐人果然是有智慧的。
  穆陵关下,长城内外,沂山脚下,弥河之滨,有人在种植,有人在买卖,有人在读书,有人在唱戏,有人在写诗。无数的人操劳着,无数的人收获着。
  我看到,天地之间,古往今来,无数的人,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