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树文
惊蛰过后,阳光忽然热情起来,它不拘一格,肆意挥洒。于是虫醒物动,各种植物也动起来,大地新的一圈轮回上演。
春风呼啦呼啦,呼啦呼啦,她呼啦到哪里,哪里就成了七彩的画屏。从南国到北疆,从珠江到南岭再到长江,从秦岭淮河到黄河再到大兴安岭到黑龙江。山山水水之间,春风是铆足了劲,一股股传递过来的。于是,给冻僵了的土地,给冷漠的江河,送过来丝丝缕缕的柔情和温暖。
玉兰鼓苞,迎春溢金。白杨树紫色的娇蕊在使劲儿伸展。柳条儿努力摇曳,就像刚刚梳过的谁的秀发,光泽明艳,袭人。
动物界的先驱算是蝴蝶。“草色遥看近却无”,就算在这样荒凉的状态下,她也翩翩赶来,轻盈跳舞,在树的光秃秃枝丫间,是赶赴一场约会吗?应该不是。她定然是接到了自然的密令,做了一次报春的使者。
谚语这样说: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河流早已解封,化作春潮咣当咣当地涌动。岸边的那片荒草地竟在这几天的工夫里,变成了一片平整的沃野良田。不远处,一位老农挥锨掘土,干得不亦乐乎。
作为一个从上世纪60年代末走过来的人,我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但让我费解的是,如今都什么年代了,还在使用战国时期的铁农具?还是一位60多岁的人?好奇心驱使我走到近前。
“您好,老哥。自己平了这么一大片地,不嫌累啊?”
“累啊,请问,您是……”老人有些疑惑地望着我。
“我是来春游的,城里来的……”
“哦,哦,来游玩的……”老人一边喃喃低语,一边把铁锨插进地里,若有所思。“其实啊,人只要坚持劳动,一直坚持不辍,就不会感到累,身体会更健康,更硬朗,也会更快乐。”
“可是,人抗不过岁月,您毕竟也60多岁了啊……”
“哈哈,谁说的,我60多岁了?我还快80岁了呢。”老人自豪地扬起头,爽朗大笑。
我这才注意到,老人确实壮实得很。
“其实,以前,我跟你一样。不过退休以后,我不想闲着,就承包了一片地,栽上了桃树。你看,这片桃林,不仅美化了环境,净化了空气,还有一笔不菲的收入哩……”看见我心存疑惑,他递过来一个板凳,让我坐下,“真的,我不是为了钱,我自己本身就有退休金,而且子女们都已经成家立业,他们有的干医生,有的当老师,家境都不错。他们早就劝我不干了,可是,我如果不干了,我能在桃树下喝茶吗,能吃到新鲜的桃子吗,能有现在这样结结实实的好身体吗?”
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老年人,看到了这位老人不一样的人生。
我很庆幸跟老人的这次聊天。若非详谈,怎会了解到他的故事,又怎能走进到他的心中,去触碰并解开那藏于深处的勤劳密码?即使我在街道边的超市里,也只会买到他的桃子,绝不会想到桃子的背后会有如许婉约的历史。
“我跟您拍张合影,行吗?”
“行啊,你的手机是多少像素的,要不,用我的?”老人大大咧咧地掏出了他的手机,递给我。
我愉快地接过手机,连响三声。
老人老了,但他还是年轻人。他是这个春天乃至于这个时代最年轻的人。
春天之韵,不仅仅属于江河湖海、山川大地,不仅仅属于万千物类,它也属于各种年轻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