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炳信
当春风吹醒了萌动的万物,浓浓的花香也融进了躁动的春天里。这时,忽然听到一种原汁原味儿的吆喝声:“都~~来~~赊小鸡喽”,像经年的老酒,倍感亲切,令人沉醉,这吆喝声又把我带回了让人心动的童年。
“都~~来~~赊小鸡喽”,听到这一声喊,村里人便会迅速地聚拢过来。卖鸡人放下圆圆的鸡筐,淡黄色的、浅褐色的、杂色点缀的小鸡,像一个个滚动的小棉花团儿,很招人喜爱。尤其是孩子们,总是围着鸡筐摸摸这只,指指那只,怎么也看不够。而买鸡的多是村里的女人们,那年月日子过得艰难,打个酱油买包盐的,都指望着“鸡屁股银行”呢!但刚开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没有几家能拿出现钱买鸡苗的。这时,卖鸡大哥两眼笑成了一条缝儿,“老嫂子,相中哪只尽管抓回去,什么钱不钱的,秋后再说。”于是众人都拜托卖鸡大哥选鸡了。雌鸡雏是最受欢迎的,人们关注的是下蛋卖钱,而卖鸡人是行家,可以准确地鉴定出公母。选好鸡苗,卖鸡人还会送上几把泡好的小米做鸡食。
等挑好了小鸡,卖鸡人掏出一个小本本,歪歪扭扭地记下赊鸡人的名字和小鸡数量,人们就可以兜着小鸡回家了。年幼的我总替卖鸡人发愁,他记下的信息并不完整,等他再来讨账时还能顺利找到赊鸡的人吗?
待到秋天,粮食收下来了,赊来的小鸡也开始下蛋了。这时,卖鸡人挑着担子喜滋滋地进村了。也不提收账的事,只在街头巷尾随便找块地儿坐下来,跟村里人聊聊家长里短,不一会儿的功夫,赊过鸡苗的嫂子大婶们就会陆续地送钱来了。在我的记忆里,村里还从未出现过赊小鸡赖账的情况。
可是有一年,直到天空中飘起雪花,村里人也没等来卖鸡人的影子,大家一致推选我的本家三爷爷去寻人。仅凭记忆中一个模糊的村名,三爷爷每天步行二三十里地到处探访,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那个卖鸡人。原来,卖鸡人在帮别人盖房时摔下来跌断了腿,一直卧床不起,本来父女相依为命,这下爷俩的日子更为艰难了。三爷爷回来一说,大家急忙凑齐了所有欠款,又挑选了几十个又大又新鲜的鸡蛋,跟着三爷爷一同去看望卖鸡人。一来二往,三爷爷跟卖鸡人成了好朋友,再后来,卖鸡人的女儿就成了三爷爷的儿媳妇。
斗转星移,如今,三爷爷已过世,叔和婶也都儿孙满堂了。每当听到“赊小鸡”的吆喝声,婶还会深情地看一眼叔,跟儿孙们唠叨起那个有些遥远的话题,“那年头穷啊,我还是赊小鸡的时候‘赊’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