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党政
小时候,年味是一种期盼;长大后,年味就成了回忆。我离开老家二十五年,每逢春节,我总会怀念起儿时那纯真的年味。
腊月一进,家家户户便开始为过年做准备。而我最怀念的,是蒸大饽饽的情景。
年前蒸大饽饽,是一件非常讲究且隆重的事。家家户户都会挑选隔年的麦子,磨成面粉,据母亲说,用这种面粉蒸出的大饽饽特别白。
腊月二十三一过,左邻右舍的大妈、婶子们就搭好伙儿,今天给你家蒸大饽饽,明天去她家蒸大包子。两米长的大面板抬上炕,四五个女人围上去,边干活边唠嗑,讲述着农村的趣事。说到尽兴时,大家都笑得前仰后合,那爽朗的笑声飘出屋外,这热闹劲儿寓示着一年的日子圆满结束,来年的光景更有无限的盼头。
每个大饽饽都要大小均匀,掌称的女人从长条面上揪起一块面团子放在称盘上,抬着称杆仔细看杆上的“银星”。会揉面团的女人翘首帮忙盯着称杆的“银星”,生怕这分毫影响了她揉面的技术。她们抓起称好的面团双手交替地揉压起来。塑型的女人急切地接过揉得光滑的面团,不断在手里滚啊、拍啊,做成上面稍尖些、底部稍宽些小山包形状的饽饽胚。再左看看、右瞅瞅,直到自己满意。随后,手伸进奶奶辈传下来用纸糊的笸篓里沾上白白的粉末,“啪啪”拍在“小山包”上,白粉末就腾地在冬日暖阳照进的屋子里轻飘飘地四处飞散,这时我就会伸出小手乱抓阳光里蹿的精灵似的白色粉末,在屋里追着阳光跑,再回头时饽饽胚就像扑了粉的女人脸,立刻变得立体了。
最让人期待的是往大饽饽上“插枣”的女人,这是大家历年选拔出来的最手巧的女人。大饽饽上总共留九个枣眼,用白线从饽饽胚中间压十字相交两条线痕,变成四条边,每条线痕上都有五个枣眼,四个边上则各有两个枣眼。女人端着双手将小指头在线痕上小心的钩“鼻梁”,依次将挑选的红枣嵌上去。
醒好的大饽饽用玉米包叶垫上装进大锅里,灶膛里的火苗红红的,映红了父亲的脸庞,树枝在炉膛里“噼里啪啦”地响,水汽氤氲了整个灶间,锅里的大饽饽逐渐熟了,香气弥漫的到处都是。锅盖一掀热气升腾,一家老小围着锅台,享受着父亲赞母亲手艺好、母亲夸父亲火候好的暖意中。屋外大雪纷飞,屋内欢声笑语,一片祥和。此时,母亲用早准备好的小花印章,蘸着红染料在大饽饽上挨个点小红花,大饽饽就更加有精气神。我和妹妹已经巴巴地吵着母亲,快给我们脑门上点上花儿好到大街上显摆。那时如果看到谁家的孩子脑门子有红花印,他家那天一准是蒸大饽饽了。
大年三十那天,大枣饽饽、鱼饽饽、葫芦饽饽以及各式各样的饽饽会被摆上桌。走姥姥、舅舅、姨或姑姑家,用红花花的包袱包着大饽饽和两瓶地瓜干酿的老白干一起装在柳条编的篓子里,绑在父亲自行车的后座上。吃了中午饭,亲戚互换大饽饽,互相夸赞着手艺,交换的不仅是一份精美的面食,更是一份深深的祝福和浓浓的情谊。回家的路上,父亲的二八自行车前面坐着妹妹、后面驮着我,加上二两酒的作用父亲一直逗着母亲笑,一路上欢声笑语的场景,始终在我心头萦绕。那年的味道,那大饽饽的情怀,那幸福的时光……
多年来,我回想起年的味道,都是这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屋里暖意融融的幸福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