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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功过留由后人说

(2024年10月18日) 来源:潍坊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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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静

  曾子说,“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中国的读书人,向来把经世致用作为人生的追求目标,希望用自己的所学所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由此衍生而来的“士”的精神内核,实际上是入世的、积极的。
  杨度,其实算得上“士”。
  看看他的名号:是维新变法的积极支持者,是孙中山、黄兴相识的引荐人,是清末宪政纲领的起草者,是袁世凯复辟的头号谋士,是杜月笙门下的清客,是周恩来介绍的秘密共产党员,是近代佛学界无我宗的创始人。每一个名号单拎出来,都足以在历史的某一页留名。但放在一个人身上,反而让人看不清其政治指向。
  史书有点像定格的照片,我们看到的都是某一时刻的某一行为。想要了解这些行为背后的逻辑,还需要很多细枝末节地记录。唐浩明所著的《杨度》,是其晚清三部曲中的一部。《杨度》是历史小说而非人物正传,这类小说的难点在于人物的命运早就定好了,作者再怎么自由发挥,也不能超出历史轨道。如何在既定的历史走向中,用符合人物行为逻辑的章节,给出一个自圆其说的结局?唐浩明用《杨度》证明了,命题作文也能写得很精彩。
  杨度的历史评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并不高。除了给他平反的时间太晚之外,也跟他立场“反复横跳”有关。他生于清末、长于清末,受的是“君君臣臣”那套传统教育,又在老师王闿运的影响下对“帝王之学”深信不疑。从支持康梁实行君主立宪,到赞同革命走向共和,再到拥护帝制鼓吹复辟,30多年的时间内,杨度的思想内核其实一直没有变。他期盼做宰相,期盼成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功名利禄梦想,尽管与孙中山、梁启超、蔡锷往来甚密,但对革命的态度始终不够坚定。
  一直到袁世凯复辟失败,他被国人唾骂,陷入人生迷茫的低谷期之后,杨度才算真正放弃了所谓的“帝王之学”。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他结识了李大钊,开始了解马克思主义。至此,唐浩明的笔触戛然而止,至于后来杨度为了营救李大钊变卖家产,秘密加入共产党,为革命四方奔走,这些情节全留给了读者的想象。他具体都做了什么,我们未可得知。杨度临终前亲手书写自挽联:“帝道真如,而今都成过去事;医民救国,继起自有后来人。”周恩来晚年病重之际,也不忘嘱咐身边人,要为杨度正名。
  历史总是这样。那些得到历史垂青的人,总是与家国情怀、民族大义密不可分。从这个角度看,杨度确实不是一个忠于信仰的人。一介书生,总是梦想着身居高堂,既无脚踏实地的行动,也无坚守道义的责任。可细细探究,杨度也是那个时代苦苦寻求强国道路的众人缩影。他的心中始终装着强国梦,始终认为中国就该屹立于世界强国之列。不管身处何地,他都不曾叛国、卖国。流亡日本的时候,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与梁启超畅谈理想,写下了激励后来万千青年的《湖南少年歌》。“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尽掷头颅不足痛,丝毫权利人休取。莫问家邦运短长,但观意气能终始。”这些词句,如今读来依然令人心情激愤、热血涌动。
  “弟子杨度,书痴自谓不痴,徒挨一顿骂耳。”老师王闿运曾这样评价杨度。可也是这个所谓的“痴人”,一生用尽一切办法“入世”,希望发挥自己的能力影响时局,哪怕被人耻笑为“政治投机分子”也在所不惜。敢于乱世之中以身入局,这种勇毅的精神,已经远远超过那些薄清名的避世者了。隔岸观火作评价易,跳入旋涡作抉择难。以天下为己任,杨度并没有辜负中国传统文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崇高精神。
  看《杨度》也叹杨度。合上书,是非功过,且留给后人去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