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斌
　　我们一天天奔波劳碌，夜阑人静，伴人入睡每天少不了的就是枕头。宋代时，瓷枕盛行。古人认为夏日睡瓷枕，可“明目益睛，至老可读细书”。这是说瓷枕可预防老花眼了。
　　如果醒来一刻，看到一张娃娃脸，是不是也心怀欢喜呢？这就让人想起了历史书上的宋代孩儿枕。“收藏狂人”乾隆皇帝共收集了十一个孩儿枕，还为它们特别订制锦垫与紫檀木罗汉床，用于展示摆放。乾隆从不掩饰对瓷枕的喜爱，曾在瓷枕上题诗：“瓷枕通灵气，全胜玳与珊。眠云浑不觉，梦蝶更应安。”
　　枕头，据说起源于曹操的书童为他定做的木匣，老祖宗们的枕头是天然石块，以后逐步扩展到木、玉、铜、竹等材料。瓷枕最早出现于隋朝，唐代大量生产，宋及金、元时最为鼎盛，明、清渐次衰退。历代，瓷枕应用最为广泛，它融造型、绘画、诗文、雕刻为一体，是多元综合的艺术品，形制多、手法杂、技艺精，难怪精美的宋代孩儿枕曾作为中国陶瓷类别的代表性器物。瓷枕，尤以磁州窑枕数量多，彩绘生动，生活气息浓郁。
　　青州博物馆的一件宋白釉题诗枕，枕呈圆腰形，中部内凹，腰身饰印花缠枝牡丹图案。枕面行草题写疑似南唐后主李煜的一首词作，文字是：“呜夜啼：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新秋。剪不断，你还乱，便事离愁，别事一别滋味在心头。”词前书“中吕调”，意思是古乐羽声七调的第一运，这首词作可以配上“中吕调”演唱。但是有两个问题：第一，词牌对不上。李煜有一首“乌夜啼”做词牌的词，是《乌夜啼·昨夜风兼雨》，全文是这样：“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看来不是这一首。那么，瓷枕上的应当是李煜的《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第二，如果是《相见欢》的话，那词牌就写错了，全文还有多处文字错误，这是制作工匠的无心错写，还是瓷枕主人的有意为之，真不好说。
　　青州博物馆的另一件瓷枕，为白釉雕花网纹枕。长方形，枕面内凹。枕面浅浮雕花卉，枝叶饱满舒展，花朵娇艳欲滴，线条流畅。枕的四个侧面饰线刻网纹，左侧面开有小孔。
　　全国有许多的瓷枕，以文字和图形作为装饰形式，美化了瓷枕，而文字和图形所表达的思想，或祈福、或警醒、或抒情，随着瓷枕进入了人们的家庭，每日耳濡目染，给人以美感、滋养和熏陶。
　　安然入睡，需要安详的氛围。磁州窑博物馆收藏的磁州窑卧女枕，胎质细腻坚硬，白地黑花。整体为一横卧仕女形象：头后有发髻，面部丰满，细眉如月，微微含笑。两臂斜曲右手垫头，左手托枕面，状如平板斜盖在侍女身上。两腿自由弯曲作卧息状，姿态恬静，表情悠闲。而咸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收藏的金代白釉刻诗瓷枕，上刻“风吹前院竹，雨洒后庭花”，太符合雨天睡懒觉不想起床人的心态了。
　　宋词的流行，给了瓷器表现的空间，让宋代瓷枕弥漫着浓浓的书卷气。瓷枕上的文字笔法或细腻、或粗犷、或温润、或恢宏，风格自由多变，侧面印证了宋词的繁荣。河南博物院的白釉珍珠地《水龙吟》瓷枕，是宋代磁州窑系产品。瓷枕为椭圆形四曲花瓣式，前低后高，边墙竖直。枕面开光内刻有北宋文学家苏轼的《水龙吟·露寒烟冷蒹葭老》一词，文艺范儿十足。开光上部和左右两侧有珍珠地折枝花作辅助纹饰。瓷器上的开光，是指在瓷器的某些部分画出边框，并在边框中画以山水、人物、花卉等。通体施白釉，底部露胎。运城博物馆的宋白釉珍珠地划花诗文枕，枕面中部线刻五言诗句：“夜入翠烟啼，晓寻芳树枝，青山无限景，由道不如归。”诗文借用北宋范仲淹《越上闻子规》的诗句，略作变通，更形象地描绘了由杜鹃啼血而触动的乡思乡愁。
　　一枕黄粱梦点醒了多少梦中人。阅尽人生、幡然醒悟的人们也在枕上记录感悟，暗示自己入眠。河北博物馆的元代白釉黑花诗文枕，呈长方形，枕面以三道墨线绘出菱形开光，内有楷书《喜春来》词一首：“牡丹初放安排谢，朋友才交准备别，人生一世半痴呆，如梦蝶，不觉日西斜。”开光外四角均绘有荷花一朵，每朵花旁各书有一字，顺时针读为“高枕无忧”。林州市博物馆宋代白釉褐彩“老翁”诗文瓷枕，面呈八角形，前低后高，绘酱褐色花纹。枕面边缘以粗细双线勾出八角边框，内书写诗文一首：“老翁：皤然一老翁，凡百事皆慵，旧物不尽记，故人难得逢。”字体洒脱。腰部饰缠枝花卉，枕壁四周绘卷草纹。此枕造型独特，融诗、书、画为一体，为河北磁州东艾口窑的典型产品。
　　宋代瓷枕不乏清雅之趣。珍珠地开光划花诗文腰枕，瓷枕的表面刻有回纹框，框呈菱形，外划有草叶纹，框内刻有诗文：“为惜落花慵扫地，爱观明月懒糊窗。”瓷枕的四周刻了形式各异的花卉图案，显得活泼俏丽，韵味十足。福建博物院的宋磁州窑白釉黑花诗文长方形枕，枕面两边饰卷草纹，枝叶翻转互为顾盼，中间是黑底白字草书：“人间木清香不作，异品分从月里仙”，表达了随意率性的情趣。运城博物馆收藏的一件金代白釉黑彩诗文瓷枕，枕面顺着枕的形状双线勒框，剔白填黑。框内划刻两道竖直宽弦纹，把枕面分成3个部分，中间竖行剔刻五言诗文，左右两侧枕墙剔刻卷叶纹。诗文右起行书，内容为：“柴门掩石泉，夏日亦闻蝉。冷落花廷竹，馨香草里兰。”宋磁州窑白釉诗文长方枕，现收藏于浙江省博物馆。枕面边阴刻双线框，枕心刻“半窗千里月，一枕五月风”四行直书诗文。
　　有的人把对恋人的思念写在枕上，也许在梦中才可以相随吧。磁州窑的剔花词曲瓷枕，枕面由三个大小不一的花纹装饰组成，花纹的内部书写有诗文，诗文不仅字数多，内容丰富，花纹也富有变化，不显单调。瓷枕正面刻的诗文叙说了年轻女子对心上人的思念，充满了愁绪，诗文的字数接近两百字，是目前所知的瓷枕中文字最多的一件。
　　人们还在瓷枕上祈求美好。如婴戏题材，儿童天真烂漫，配搭上莲叶、花卉及飘带，期望着“多子多福、子嗣繁衍”。鹿谐音“禄”、鱼谐音“余”，皆可选用；虎纹则有“辟邪”之意。
　　一件瓷枕，点染着古人的风雅韵致，寄托了人长久、家团圆、欢常在的祈望，它曾陪伴着祖先们酣然入眠，也给我们带来了无尽的遐想和猜度，叹服于先人们的智慧和创造力，感念他们留给我们的丰厚文化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