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新海

　　那年北方的冬天来得晚，但好像格外冷。时节一过冬至，世界就被冻僵了，万木凋零，大地苍茫，冷寒浸天。
　　冬天里也有独特的风景，比如那片片海棠林。
　　我生活的小城规模不大，古老的汶河穿城而过，把城区分为南北两部分，河边成为人们散步休闲的好去处。从家中出来，走过几个路口，便是汶河南岸绿化景观带和国家级生态湿地公园。沿河信步，一边是清澈的河水倒映着蓝天白云，一边是蜿蜒悠回的园林长廊，连接起来就逶迤装扮了半座小城，如同一幅多彩旖旎的画卷徐徐展开。满眼景色中，我最留恋的是那几片或二三十棵成方，或十几棵成排，组团种植的海棠林。从春夏到秋冬，我每天散步都要走过那里，每每都要驻足观望，从海棠含苞待放、花开娇艳，一直看到郁郁葱葱、树叶落尽。我与那几片海棠林，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像好友、像家人，成为了生活中心心念念、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冬意越来越浓，踏着熟悉静谧的小路，心境颇有些寂寥……
　　海棠林在寒风中是沉默的。萧瑟荒凉的河域上，草木凄凄，水流冰封，只剩下孤傲不屈的海棠树挺立在凛冽的朔风中，相互加油鼓劲，迎接着严寒的挑战，坚守着勇敢和苍劲，在凋零中浅笑盈盈，热情地与路人打着招呼。站在树下举目仰望，那遒劲的枝干，枝枝交叉，舒展向上，像一伞烟雨飘散在无尽的苍穹里，铭刻着一路走来的风雨，掩不住繁华落尽的风骨和生命的坚韧绵长，却又怎么也捕捉不到，无从抓起。此时，想起人们说的“看树看冬天，看人看逆境”，不由感叹“不经冬寒，不知春暖”的哲理，深深体味到海棠树熬冬的不易。
　　终于盼来了一场久违的雪，“悠悠飏飏，做尽轻模样”。旷野、乡村、城市、河流、树林，一片银装素裹，海棠林也被点缀成了玉树琼枝，雪落成了景，雪写成了诗。其中，最惊艳浪漫的风景，莫过于突现枝头万点红的海棠果了。在疏朗的枝杈间，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晶滢白雪中，一串串精致玲珑的海棠果与雪花撞个满怀，雪映果红，果比雪娇，美得惊心动魄，扮靓了冬景，点燃了冬野，也为寒冷的冬日带来了一丝丝暖意。摘下一颗质感饱满的果子把玩手中，轻轻咬上一口，酸酸的、甜甜的、脆脆的，一种令人惊喜的果香顿时充盈了味蕾，让人回味无穷。自古文人墨客多是赞美海棠花开时的娇艳妩媚，我却被这冰天雪地中“一抹红”的艳丽深深震撼了。看着看着，忘记了烦扰，忘记了寒冷，好想约上三两好友，先赏雪中海棠，再围坐红泥火炉，开怀畅饮，把酒叹平生，“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海棠林是冬鸟的老家。它敞开母亲般温暖的怀抱，慈祥地接纳着那些无家可归的鸟儿，任由它们筑巢栖息，欢呼跳跃，声声鸣叫清脆悠远。海棠果是冬日里留给鸟儿少有的美食，也是大自然的无私馈赠。一群群俏皮的鸟儿在林中飞来飞去，一边惬意地啄食着海棠果，一边兴奋地“叽叽喳喳”，用动听的歌声报答着海棠树，让冬天的海棠树不再孤寂，惹得树下雪落纷飞。树与鸟，一静一动，相依相偎，绘成了一幅和谐、立体、多彩、深邃的美丽画卷。
　　漫步海棠林，我仿佛感受到了海棠树的呼吸和大地的脉动，分明聆听到了春天的脚步。万物休眠的冬季里，海棠树在默默地劳碌着，扎根蓄力，积淀能量，裹满芽苞，孕育着新的希翼和生命力，守望着春天的含苞吐绿，姹紫嫣红。海棠树约我们一起，听春声，待春来。
　　原来一直以为，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而今，当你停下匆匆的脚步，细细观察和咀嚼才发现，这片片熟悉的冬日海棠林，本身就是一道自然与生命美妙交融的独到风景，它以特有的方式，诠释着季节的沉淀和生命的坚强。你看，它百折不挠的气节，豁达真实的坦荡，天寒地冻中的娇美，爱心满满的包容，向生向上的精神，足以感染和温暖整个冬天。
　　“人生在勤，不索何获”。那几片看似平常的海棠林，让我除却了冬天的寒冷，甩弃了心境的寂寥，涌动起了不畏风雪、踔厉奋发的激情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