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玉红
大自然宛如一位慷慨的艺术家,毫无保留地为世间缔造奇遇。或许就在某个转瞬即逝的刹那,它悄然将美好的一幕呈现在你眼前。那些拔节的细微声响,那些葱茏欲滴的色彩,那些如花朵绽放般的盈盈微笑,无一不深深驻扎在我们的心间。
春天尚在东风中悠然踱步,迎春花却已迫不及待地朝着行人的欢声笑语奔涌而来。当它那灿烂的笑脸转向我时,我的镜头恰好捕捉到一句优美的诗句:“每想念一次春天,枝头就攒了一朵花开。”那一刻,我仿若一步跨进了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在梦想的广袤天空下,肆意地奔跑。
总觉得迎春花恰似一个人,是带着微笑热烈绽放的。我对花草的钟情,并非因其绽放出多么娇艳绝伦的花朵,而是在乎那一段生长的历程,那一股新生命萌动的蓬勃力量。每一株植物皆是奇迹,只要给予它些许适宜的环境,它便会竭尽全力,生长出自己心仪的模样。
梅花、水仙花、山茶花与迎春花,被并称为“雪中四友”。迎春花因其不畏严寒、不择水土的特性,成为坚强、生命与希望的象征。自19世纪我国的迎春花传入欧洲后,众多国家衍生出许多美丽的传说,皆认为它是美好与幸福的化身。在德国,迎春花被称作“钥匙花”,这源于一个德国少女莉斯培斯救母的孝心故事。而在中国,亦有两种传说:其一为“大禹治水”中“金腰带”的爱情佳话;其二是“迎春姑娘报春”。我成长于山区,相较而言,更偏爱“迎春姑娘报春”这一传说。
我对迎春花的喜爱,始于少年时期。在那个年代,山区并无花棚,寒冷季节里,迎春花成为山里孩子所能见到的为数不多的花朵,故而更受女孩子的偏爱。“迎春”又名“报春”,大多数村里人图个吉利,会在大门口两侧或是石墙缝隙中栽种一些迎春花。春节前后,便会绽放出朵朵鹅黄的小花。长长的枝条倒挂在墙外,在暖阳的轻抚下,闪烁着粼粼波光,远远望去,宛如在花海里悠然荡漾,又似一个个金色的美梦,向我频频招手。
山风轻拂,那些黄色的花儿纷纷扬扬地飘落。我常常拔来一把狗尾巴草,捡起落花,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朵一朵串起来,满心欢喜地捧回家,挂在窗前。我时常对着这些花儿发呆,甚至还会摘下几朵花插在耳际,拿着镜子端详自己略显滑稽的模样。我沉醉在自己营造的美好之中,感觉无比快乐。母亲看到后,并未言语,只是悄悄地躲在门后偷笑。如今回想起来,幸福竟是如此慷慨,总是毫不吝啬地与他人分享。
丁立梅曾写道:“世上所谓美好的事物,大抵都如此,只安静地住在自己的美好里,这才保存了它们的本性,留住了这个世界最原始的天真。”或许是如此吧!仅仅是几朵花儿,便让我愉悦了自己,滋生出诸多的欢声笑语。多年之后,我不再遗憾地说着一场青春的留白。每当摘取每一个片段,竟然发现那些会心的快乐皆来自少年时天真无邪的笑声里。也正是因为这些美好的点滴融入,引领我日后踏上了文学之路,让我热衷于书写那些柔美的文字。倘若当时母亲讥笑了我,我的心灵或许会留下阴影,那些美好的瞬间,或许就会成为匆匆过客。此时,我不禁想起电影《哪吒2》中,龙王对儿子敖丙说的话:“自己的路自己闯,忠于自己内心的选择。”
度过春天最美好的方式,莫过于与一场花事欣然相逢。“迎得春来非自足,百花千卉共芬芳”,迎春花在山野间轻盈曼舞,于世不争不扰,安静地栖息在自己的美好里,留住了这个世界最原始的纯真。
成婚后,每年春天回娘家,龙哥总会带着孩子去山坡或是河岸边,挖掘几株造型独特的迎春。我笑着对他说:“你把我的故乡都搬到城里来了。”
十几年来,龙哥在小院、楼上菜园里,精心培育了二三十株迎春花盆景。每至花盛之时,我便会捡起一些落花,轻轻捧在手心,或是置于竹篮之中,亦或将其堆放在花盆周边。我蹲在温暖的阳光下,将最美的画面定格在镜头之中。其实,在拍照的瞬间,那些美好的事物早已扎根心底。每一次角度的转换,每一种色调的调配,皆是内心绽放的花朵,让多变的世界瞬间回归纯真的模样。花期一过,龙哥便开始剪枝,将每一株都剪得光秃秃的,只留下粗壮的枝干,此时却别有一番韵味。它们仿若一幅幅枯树寒林、遒劲有力的水墨画,墨色时浓时淡,勾勒出独特的骨感之美。大约半个月后,枝干上便会冒出一簇簇嫩绿的芽儿,此时哪怕只是瞥见那点点绿意,都令人心生兴奋,忍不住每日去瞧它又长成了什么样子。再过一段时间,龙哥会用软铁丝将嫩条摆弄成想要的造型。那些枝条在他的巧手下,转瞬之间便焕然一新。此时,我深刻感受到一个人的欢喜,两个人的心欢。无论它花开、花谢也好,葱绿、萧条也好,都长成了我喜欢的样子。
一个人眼中世界最美的样子,正是自己内心所钟情的模样。此时,我忆起在万年桥飘雪的灯光下,那两张迎向我的纯真笑脸,我们面对面微笑着,碰撞出世间最美的火花。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寒意消散,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温暖起来。夜幕降临,来来往往的人流中,那些熟悉与陌生的面孔,还有挂在高楼里的万家灯火,恰似朵朵饱绽的迎春花,端给春天一抹灿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