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明宝
弥河,我家乡的河。一条源出大山,心向沧海的河。
华夏文明灿若浩淼星空,山有五岳五镇,水有四海四渎。山魂水韵,如恒久的星座闪耀历史苍穹。位列天下五大镇山之首的沂山(又称东泰山),以海拔1032米的高度,雄居鲁中。峰峦叠嶂,茂林修竹,流泉飞瀑,祥云紫气,自黄帝始先后有十六位帝王登临封禅,名震天下。
名山出秀水。弥河之母正是沂山。一如每条大河的源头常常是无数小流抱团而成,沂山的每寸肌肤,每棵树、每株草、每眼泉、每滴露珠,都饱含晶莹的理想,孕育着一条大河出生与远行的渴望。终于,无数泉流在沂山西麓的峭壁巉岩间聚流成河,开始激荡浪花,吹响出征的号角。
何惧山高路远,何惧荒草羁绊,她抱定向海的志向,一路蜿蜒向北,昼夜不息,一走就是206公里,一走就是地老天荒,直到投入大海的怀抱。仿佛天地间最执着的旅人,弥河裹挟浪花,从故乡出发,一路奔走,一路寻找着属于自己的诗和远方。
犁开深深的河床,弥河奔流在历史深处。北魏郦道元“总角之年,侍节东洲”之时,弥河仿佛一把阳伞,遮住了炫目的阳光,消解了灼人的暑气,馈赠给他的是“提琴命友,嬉娱永日,桂笋寻波,轻林委浪,琴歌既洽,欢情亦畅,是焉栖寄,实可凭衿”的沉浸、纵情和清澈胸怀。其实,何止“水圣”郦道元,明万历状元赵秉忠、明江北第一制科状元马愉,明散曲第一作手冯惟敏……一个个闪耀在浩渺文化天空中的星子,穿透无穷的岁月,每一缕辉光依然被弥河的水花打磨。弥河,以一条河的力量深深嵌进了一方土地的人文进程。
不过,正如有艳阳高照就有滴水成冰一样,每逢光阴跨过七月的门槛,北方的汛期也伴着一场场急风骤雨如期而至。此时的弥河,一改往日的柔软与温情,100多条支流化作一条脾气暴长的长龙沿着河道肆意狂奔,地处弥河上游的临朐县九山镇人民,历史上曾饱受弥河水患之痛。
改造弥河,消除水患的心音一直回响在弥河儿女的胸腔里。1973年3月,山里的桃花还没完全开放,当时临朐县九山公社3万百姓早已被悄然而至的东风唤醒了战天斗地的豪情。在财力极其短缺、技术难题重重、没有任何大型机械的情况下,他们响应号召,背起铺盖卷,扛起镐头和铁钎,推起独轮车,用粗糙的大手和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意志,向着治水的梦想豪迈挺进。山里的草木六次枯荣,治水的脚步却一刻也没有停止。被驯服的弥河水温情脉脉,粼粼波光里倒映着一道永不消逝的“长虹”——淌水崖水库大坝。这条斜卧式浆砌石十连拱大坝,如十子携手,擎天而立,成为当之无愧的“亚洲石砌连拱第一坝”。它开展臂膀,怀抱清澈,绿柳扶风,鸟飞鱼跃。它是美丽的风景线,更是弥河儿女树起的一座不朽丰碑。
高峡出平湖,当惊世界殊。淌水崖水库枢纽工程建成后,不但扼住了水患的咽喉,发出的电能点亮了当时九山公社的家家户户,更丰润了近两万亩的广袤原野,送来一个又一个粮丰果香的丰收岁月。从此,弥河上游年年平波安澜,雨顺风调。
斗转星移,随着一个个水利工程建成,弥河的自然野性终于被人们协力治水的缰绳捆缚,留下的只有造福百姓的一路清澈和叮咚欢歌。然而,浩荡奔流的弥河也曾伤痕累累。一段时期,养殖场、小作坊、挖沙船……弥河的欢歌变成了病痛中的呻吟。
弥河的“痛”深深刺痛了两岸儿女的神经。痛定思痛的弥河儿女迅速惊醒过来,铆足了劲头,鼓足了精神,擂响了弥河流域综合治理的铿锵战鼓。他们誓要母亲河走出阴霾,重新焕发青春,重新歌唱未来。让她的向海之旅,所到之处,皆是丽日蓝天,皆是诗情画意。这场“治理与保护”的生态战,从此再也没有止步,而且步伐越来越坚定……
如今,两岸坑坑洼洼的河坡被美丽的生态砌块护坡取代,水泥硬化的漫漫长堤如舒展的筋脉将快乐传递。弥河走过的路,处处树成阴、花缤纷、鸟争鸣、金鳞跃,处处是人们幸福的心音。弥河的笑容绽放在清晨跳跃的金光里,午后微波荡漾的碎银里,落霞与水鸟起飞的浪漫里。
跨越无数岁月、哺育无数儿女、孕育灿烂文明的弥河,以从未有过的楚楚动人、神采奕奕,奔流在今天的时光里。她的儿女们一代一代接过发展的接力棒,在弥河流经的茫茫大地间,以从不泯灭的热情和豪迈,建设着这片从未有过如此美丽容颜和澎湃生机的沃土。
弥河如一幅精彩的卷轴,将两岸风光徐徐打开。一处处国家级水利风景区、一座座滨水景观、一个个湿地公园,如颗颗珍珠,璀璨在碧水蓝天间,辉映着百姓幸福生活的笑脸。
九曲十八弯的弥河,从家乡的大山出发,一路广收博纳,汩汩清流汇聚为浩渺巨洋,成就了流域面积3847平方公里的广阔胸襟。经青州、穿寿光、过滨海,奔腾入海,长流不息,一路将梦想诗意地挥洒在天地之间。
流过地老天荒的弥河,从没想到会像今天一样光彩照人。如果郦道元穿越到今天,来到碧波荡漾的弥水边,他一定会站立成一个大大的感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