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玉红 文/图
欧阳修(1007年—1072年),字永叔,号醉翁,又号六一居士,庐陵人,唐宋八大家之一。北宋熙宁元年,吴奎在青州病逝。之后宋神宗下诏,欧阳修以兵部尚书、京东东路安抚使知青州。
900多年后,当风吹来,青州偶园内“宽简不扰欧阳修石”周围的落叶也随之曼舞。
此石灵气十足。“石不能言最可人”,呈谦和之感。石身底部较宽,从中部往上像伸出的一支毛笔,写不尽人世间的美,更像极了欧阳修“宽简不扰”的为政之道。
时年61岁的欧阳修屡遭贬谪,已心灰意懒,决计退隐,不料皇帝六次下诏,催其赴任。王安石在替皇帝草拟的诏书中有意劝说道:“青州是海岱名都,曾是姜太公的封地,又是安抚京东路的军事重镇,只有你这样的重臣才能担当此任。”
欧阳修登上了汴水的官船,怀着对王安石变法的不甘,怀着多年思归颍州却不被允许的遗憾,同时还怀着对青州生活的向往,飘然去往青州。
欧阳修到达青州后,被这里的人文风情和地貌深深地吸引。在其位负其责,他立志不辜负朝廷及青州人民对自己的期望。接着,他上疏《知青州谢上表》。
既然到了青州,欧阳修便一心为民所想,为民谋利。他一直秉持宋代以儒家为核心的民本思想,把青州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作为士大夫,他以天下为重,耳边时时响起“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的训谕。其母亲郑氏在欧阳修被贬陷入清贫时也鼓励安慰,时常跟他聊起父亲公正执法的事。母亲对他说:“汝父为吏,尝夜烛治官书,屡废而叹。吾问之,则曰:‘此死狱也,我求其生不得尔。’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也;矧求而有得邪,以其有得,则知不求而死者有恨也。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
欧阳修继承了父亲和叔父的思想,天性仁良,断狱执事从宽。他曾说过:“汉法惟杀人者死,后世死刑多矣。故凡死罪非已杀人而法可出入者,皆全活之。”
这样的欧阳修,在少年时意气风发,砥砺改革,推行古文。他在洛阳时,上司王曙严厉地训斥他们说:“你们看寇莱公(寇准)这样的人,尚且因为耽于享乐而被贬官,何况你们这些人在才能上比不了寇莱公,怎么还敢这样呢?”大家都被训得不敢作声,欧阳修年轻气盛,反应敏捷,回嘴说:“寇莱公后来之所以被贬官,不是因为耽于享乐,而是因为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退隐。”欧阳修在中年时直言劝谏,不徇私情,在暮年也有着匡扶正义之心,不畏强暴。
大宋清明上河的往事已经湮没,欧阳修却给青州这片土地留下了美文佳句和一片清风,践行了一个良心文人的诺言:“所至民便,既去民思。”
《宋史》写他:“凡历数郡,不见治迹,不求声誉,宽简而不扰,故所至民便之。”他在给朋友的信中也多次述及“宽简”施政而政事不弛的情形:“民间兴利趋公,事且百端,昏然而不能省。若常时公事则绝简,过客亦稀。”
已过花甲之年的欧阳修,在青州继续奉行“宽简而不扰”。他待人宽厚,到任三五天后,事已十减五六。两个月之后,“官府阒然如僧舍”。欧阳修也得到了青州百姓的爱戴和拥护,他真正体会到青州这座海岱名都与喧嚣繁华的汴梁城的不同。
欧阳修在青州两年之后,青州出现了“年丰时稔,盗讼稀少”的景象。他曾对下属说:“治民如治病。彼富医之至人家也,仆马鲜明,进退有礼,为人诊脉,按医书述病证,口辩如倾,听之可爱,然病儿服药云无效,则不如贫医矣。贫医无仆马,举止生疏,为人言脉口讷不能应对,病儿服药云疾已愈矣,则便是良医。凡治人者不问吏材能否,施设何如,但民称便,即是良吏。”他拿治病打比方,诠释了自己的施政方略。欧阳修在青州倡导仁孝、教化乡里、为民减负,深得民心。
在青州,欧阳修非常思念颍州,他向往卸任后回到颍州过湖水相伴的生活。虽有辞官归隐之心,但他清楚在任职期间,要把老百姓的问题放在首位。
王安石的青苗法初期在河北路、东京路、淮南路三路试行,然后再全面推广。欧阳修发现青苗法的实施给老百姓带来危害,害大于利。为了顾全大局,他与韩琦、苏轼、司马光等众位大臣就青苗法的内容及推行过程中的弊病提出了意见。
熙宁三年(1070年)五月,欧阳修以《言青苗钱第一札子》《言青苗钱第二札子》连接两次向朝廷上奏,批评青苗法带来的弊端。欧阳修上奏道:“必欲使天下晓然知取利非朝廷本意,则乞除去二分之息,但令只纳元数本钱,如此始是不取利矣。”从中可以看出,欧阳修的本意是为了减轻老百姓的负担,维护国家的长远利益。宋神宗鉴于青苗法存在的实际弊端,接受了欧阳修《言青苗钱第一札子》的意见。
宋代虽然经济繁荣,但由于对内的冗官冗费,农民负担沉重,财政时有困难。有识之士忧心忡忡,欧阳修就是其中的代表。他不计个人的安危和得失,主动挑起了拯救社稷的重任。纵然遇到很多挫折和打击,但救国的雄心壮志始终未泯。
欧阳修与知青州的富弼、范仲淹都有过交往,他们都怀有忧国忧民之心、忠君爱民之情。欧阳修刚毅正直,帮助友人从不图回报,提携学生却不结党营私。
庆历三年(1043年),范仲淹与富弼、韩琦一起主持朝政。这时,北宋内重外轻的政策酿成“冗兵”“冗官”“冗费”的沉重负担,国力衰微。范仲淹在欧阳修等人的支持下,推行“庆历新政”,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裁减冗员,整顿朝纲。但新政触犯了官僚阶层的利益,范仲淹等革新派被逐出朝廷。范仲淹被贬谪时,欧阳修仗义执言:“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四人,正直之士在朝,是邪恶者之大忌,谋臣置而不用,乃是敌人之福啊。一旦被罢黜,而让奸邪相庆,蛮夷喝彩,我真为朝廷感到惋惜呀。”欧阳修为此受牵连,被贬为滁州太守。后来范仲淹升迁后,聘请欧阳修为书记官。欧阳修笑而谢绝说:“我昔日的举措岂是为了一己之利?我们虽然同时被斥退,但也不必同时升迁。”
欧阳修在青州时,也常感念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范仲淹,曾赋诗刻石于范公亭。他曾作《朋党论》一文以进呈仁宗。在文中他议论道:君子以志同道合为朋,小人因有共同的利益为朋。君子会携手同心、互相扶持、始终如一,所以说小人无朋,惟君子有之。直言不讳、坦荡交友、坚守正义,是欧阳修一贯的交友作风。“君子之交淡如水”,或许就是欧阳修交友的写照吧。
熙宁三年,欧阳修将先前写好的《先君墓表》进行了精心修改,改名为《泷冈阡表》,以悼念自己的父母。《泷冈阡表》与韩愈的《祭十二郎文》、袁枚的《祭妹文》被誉为中国古代三大祭文。欧阳修为父母撰写《泷冈阡表》后,以青州特产青石刻碑,载运回祖籍。这也是出于欧阳修对青州青石的厚爱,他在父亲去世六十载后,选取了青州青石作为载体,书写了对父母的感恩和怀念,这在金石历史上打上了青州的烙印。
清朝乾隆皇帝给予《泷冈阡表》极高的评价:“若夫垂诸万世,使酷吏读之亦不觉泫然流涕者……盖言有其实斯有其文也。”
庆历八年(1048年)春,欧阳修告别滁州时,以“我亦且如常日醉,莫教弦管作离声”的心情离去。熙宁三年七月,他离开青州时,是否也怀着不舍的情绪呢?至少,两年的光阴,他的德政惠民润青州,现如今,依旧让青州百姓念其“所至民便,既去民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