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静
2014年,93岁的翻译家许渊冲荣获国际翻译界最高奖项之一的“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成为首位获此殊荣的亚洲翻译家。他的一生,概括总结就是勤奋好学、笔耕不辍的一生。出版180多本中英法文翻译著作,将中国的唐诗宋词以及《诗经》《楚辞》《论语》《桃花扇》《西厢记》等翻译成英文、法文,将西方名著《包法利夫人》《红与黑》《约翰·克里斯托夫》《罗密欧与朱丽叶》等译成中文……
一个人的事业心境,往往与其年少时的经历密不可分。想要了解许渊冲,除了阅读他的译作之外,他的几本自传也值得一读。特别是《不负少年时:我的求学生涯》这本书,非常适合家长和孩子一起阅读。许渊冲的辗转求学路,反映了抗战时期青年学子发奋读书的精神,也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了中华文化之所以生生不息的原因所在。
在书中,许渊冲用流畅的笔触记录了自己少年、青年到在西南联大读书的岁月。他的求学生涯开始于江西南昌实验小学,一百年前的小学教育自然与如今的小学教育不可同日而语,但是教授的传统文化故事一脉相承,司马光砸缸、曹冲称象、庄子惠子观鱼等等故事,在年幼的许渊冲心中种下了“知易行难”的种子。他记得李祖岑、韩祖德、李正开等老师的名字,记得老师教学生们念英文音标的语调、做游戏的动作;他也记得薛蕃荣、熊传诏等同学的名字,记得大家的吵吵闹闹,想戏弄某位同学自己却吃了大亏的教训。字里行间充满了童趣,可最后一行字“童年时代的同学,有的鸿飞天上,有的陷入雪泥”,给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瞬间画上了句号。小学毕业后,许渊冲考入了江西最著名的中学南昌二中。此时的中华大地,已经陷入了日军侵略的战火之中。国文老师汪国镇在面对日本侵略者时坚贞不屈,最后惨遭杀害;体育老师陶友槐与日军空战时壮烈牺牲。两位老师的事迹久久留于许渊冲心中,也奠定了他的家国情怀。
在西南联大的日子,无疑是许渊冲最重要的求学时光。他用极大的篇幅,回顾了陈寅恪、钱锺书、吴宓、闻一多、朱自清、冯友兰、卞之琳、萧乾等大师的授课场景,以及与杨振宁、汪曾祺等同窗共读的细节。也正是这段学习岁月,他逐渐确立了“音美、形美、意美”翻译“三美论”理念,并得到了朱光潜的肯定。如今我们再看这些大师们的名字,如同仰望天上星辰一般遥不可及。可在许渊冲的笔下,大师们就像你我身边的普通人一样,充满烟火气息。他写闻一多不满于汪曾祺对政治不闻不问,而汪曾祺也没客气,反而写信向闻一多直接提出了不满意见。他写吴宓、金岳霖、陈岱孙等人的爱情故事,有人山盟海誓,有人苦寻不得,其中没有多少浪漫气息,充满了那一代人对爱情的克制隐忍。他也毫不畏惧地将西南联大和哈佛大学放到一起做对比,说“联大胜过哈佛”,因为联大百花齐放、兼容并包的学风造就了无数人才,而这些人才产出的研究成果不仅限于联大八年,更对后世影响深远。
结束国外的游学之后,许渊冲回国专心投入翻译事业。他自己总结了一条规律:译诗时“求真”是必须条件,“求美”是充分条件。译得不真没有达到低标准,真而不美没有达到高标准;应该在不失真的条件下,尽力求美。于是,《红与黑》中一句简单的“他死了”,许渊冲翻译成了意境十足的“魂归离恨天”。李白的“床前明月光”,许渊冲翻译成了“月光如水,我沉浸在乡愁中”的英文。当然,这种别出一格的翻译,也引来了当时翻译界的非议。但许渊冲坚定信念,就算是翻译著作因此拖延出版,也绝不让步。最终,世人看到了司各特名著《昆廷·杜沃德》里那句著名的引文:“世界就是一个蚌壳,我要用刀剖出珍珠”。
有人说,许渊冲很狂,名片上除了名字,还印着“书销中外百余本,诗译英法唯一人”。也有人说,许渊冲很忙,99岁那年还出版了18本翻译著作。这就是许渊冲,是那个从南昌走到世界,又从世界回到中国的许渊冲。不负韶华,珍惜每一寸光阴,在最好的时光中留下属于人生成长的印记。许渊冲也用澎湃的激情、美丽的文字架起一叶扁舟,让世界看到了中国的文化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