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带不走的思念

(2023年11月10日) 来源:潍坊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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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国良

  我出生在临朐的一个小山村,村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回忆,一山一水都是情感,尤其是那几棵老槐树,每棵都有自己的故事,每片树阴下都收藏着一段记忆,这些故事和记忆在历史长河中转化成了文化,成为村民的精神家园,安放村民们的心灵。
  我的祖先是从山西洪洞县大槐树迁徙过来的,想必是看中了这块“玉带环抱”的宝地。或许是老槐树在他们心中的位置使然,祖先们搬迁过来后,会在自家门口或村庄显要位置栽上大槐树,承载他们对家乡的怀念之情。
  小村庄坐落在岭顶的南怀,三面环沟,北面向坡,整个村子呈半岛状,形如寿龟,村子就在寿龟背上。村里小道呈“王”字形状,南北街有三棵四百年左右的老槐树,最南边一条街有两棵古槐和石碾,以王氏家族居住为主;村西边有两棵古槐和石碾,大部分是张氏家族居住;村东边也有两棵古槐和石碾,苏氏家族居住为多。“古槐+石碾”成为搬迁过来居住的标配。
  村里最高大最挺拔的古槐是在十字路口旁的那一棵,是王氏祖先栽下的,树高12米左右,两个大人抱不过来。浓厚密实的槐叶像一把硕大的伞,遮住了炎热的夏日,给村子带来一片清凉,时间久了,老槐树底下高低不平的青石板的表面早已磨得锃光瓦亮。而最具景观特质的古槐是南北街北边的那棵,槐树主干向东弯曲,树干上层层叠叠的褶皱,像古代武士的战袍,从它干裂的斑纹里,好像可以窥见它曾经受了几度岁月的沧桑。虽然树干内枯,但它繁茂的树冠依然把村里最大的一块平地覆盖过来,后来这里就慢慢成了村里的“经济文化中心”和“信息集散地”。这些古槐,守候了几代人的成长,见证了时代的变迁;这些古槐,陪伴村里人走过了无数的春夏秋冬,每一代人在槐树下都有不同的记忆。
  我离开家乡45年了,在城市里偶尔也会看到只有树干没有树冠的老槐树,我心里总是很难受,就自然地想起家乡的老槐树。是啊,近半个世纪的时间,村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的房屋不见了,剩下一棵古槐矗立在那里。每每浮现这番景象,童年的回忆与无尽的乡愁就一并袭上心头……
  儿时的我,伴着这棵古槐长大,它陪伴我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留下了美好的记忆。二月二龙抬头,万物复苏,老槐树吐出新绿,脱下棉袄的小伙伴开始爬到树上嬉耍。五月槐花开了,一簇簇的小黄花散发出淡淡的槐香,弥漫在整个小山村。进入盛夏,古槐树下落英缤纷,而树上留下了一串串的槐米,到了成熟的时候我便爬上槐树帮母亲采摘槐米,晒干后当药材出售,母亲还会留下一点炒成槐米茶喝。夏日的夜晚,老槐树下更是热闹非凡,小伙伴们“叽叽喳喳”围着老槐树做游戏、捉迷藏,爹娘叫好几次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到了冬天,树皮凹凸不平,斑剥若龙鳞,树侧枝亦如历尽沧桑的老人脸上的皱纹,光秃秃的树枝上挑着几串槐角在寒风中摇曳,树顶上的喜鹊窝格外扎眼,让我总想爬上去探个究竟,但老人厉声告诫:古槐洞里有蛇不能上去。也许老人从安全角度考虑吓唬小孩,但没捣毁喜鹊窝成为我儿时最大的遗憾。
  常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到了盛夏,村里的槐树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谈天论地、纳凉休憩的好地方,或摇蒲扇、或搓麻绳、或纳鞋底,还有的躺在凉席上拉呱。时常有铁匠来到古槐下支灶,给村民打造铁锹、锄头、镰刀等农具,“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和手拉风箱发出的“噗—哒—”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加上铁花四溅的场景,令人难忘。时常有乡村货郎来到大树下,叫卖针头线脑小用品,还有来到大树下赊小鸡的,秋天再来到大树下要账……
  当我再次用手抚摸村里的老槐树,她那干枯遒劲的枝干努力伸向苍穹,尽情展示历经风雨沧桑的坚韧与挺拔,用最孤傲和倔强的身姿,不低头不畏惧,顽强而勇敢地活着。在我要告别转身的刹那间,心里涌起难以割舍的离愁别绪。我知道,老槐树将是我今生一个带不走的思念。正如歌词所写:风雨中一棵不老的树,你身边走过来我的先祖,不散的魂呀擎天的树,你的根须是我们共同的家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