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版:北海周末·剧本

北齐与青州的纠缠

(2025年07月18日) 来源:潍坊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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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州古城(资料图片)。 米宏伟 摄
  △北齐贴金彩绘石雕佛立像(资料图片)。
  ◎游牧

  
  高欢和宇文泰,这对南北朝时期的枭雄,龙争虎斗大半辈子,至死也未能吞并对方。北魏分为东魏、西魏,东魏变为北齐,西魏成了北周,英雄割据一方,两个人统一北方的梦想化为乌有。
  在连年的战争中,高欢因轻敌在东西魏潼关之战、沙苑之战中战败。东魏武定四年(546年),高欢率军围攻西魏的军事重镇玉壁,想尽办法,昼夜不停苦攻数十天,终未夺下玉壁,遂忧愤成疾,一病不起。返回晋阳的途中,军中谣传其中箭将亡,高欢带病设宴面会大臣。为稳定军心,他命部将唱《敕勒歌》,兵营里响起了苍茫的歌声:“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遂使将士怀旧,军心大振。
  高欢的眼神里却掠过一丝不甘和无奈,不禁流泪。次年,高欢于晋阳病逝。
  高欢出身于兵户之家,早年参加起义军,归顺葛荣,成为其都督。后来叛降尔朱荣,协助尔朱荣打败葛荣,并收编葛荣的残部,进一步壮大了自己的势力。北魏普泰二年(532年),高欢起兵消灭尔朱氏残余势力,实质上控制了北魏朝政。永熙三年(534年),高欢逼走孝武帝,立位孝静帝,并迁都邺城,史称东魏。高欢身居晋阳遥控朝政,控制东魏朝政十六年,成为北齐政权的奠基人。
  公元550年,高欢的次子高洋登基称帝,国号齐,成就了北齐的帝业,开启了北齐28年的王朝历史。
  
  人们难以想得到,北齐其实和青州有诸多交集,留下了历史的浓重印痕。
  北齐时期的青州为高齐政权“王命是基”的重要发祥地之一,一直备受朝廷倚重。青州城是北齐境内除去国都邺城和别都晋阳之外的重要都会。北齐国号之所以名“齐”,根源就在于高洋曾封齐郡王。史书记载:齐郡乃青州首郡。
  从历史上看,北齐国号与春秋战国时期的齐国相同,这实际上反映出高齐统治者追慕古齐的一种心态。高洋爵封齐郡王,继而以“齐”为国号,正可依恃古齐余威,在政治声势上抗衡西魏、北周。
  尉景、娄定远和慕容绍宗等重臣都担任过青州刺史一职。至于宗室诸王出任青州刺史者,更是不乏其人。
  虽然高洋并未就藩齐郡,但这里是他的食邑之地。据《北齐书》记载,高洋在登基后曾下诏:“并州之太原,青州之齐郡,霸业所在,王命是基。”高洋还免除齐郡民众一年田租,正是对其曾食邑于此的一个回报。
  青州龙兴寺窖藏出土的400余尊造像中有众多北齐作品,雕工精湛,有“龙衔莲”等独有样式,被称作“青州风格”,令人叹为观止。北齐是龙兴寺造像活动集中的时期,龙兴寺造像的艺术成就与青州当时的政治地位是相适应的。
  北齐时期的著名佛教建筑和遗址包括响堂山石窟、大庄严寺和青州龙兴寺。响堂山石窟位于今河北省邯郸市,是北齐皇家的佛教圣地,北齐皇帝高洋下令在此开凿石窟,修筑行宫,兴建寺院,以便于他避暑、游玩和礼佛。大庄严寺遗址位于邯郸市邺城遗址内,大庄严寺始建于北齐时期,是北齐皇家寺院。
  
  青州龙兴寺曾被称作“南阳寺”。出土的佛像以“曹衣出水”风格著称。这些造像面相圆润,长眉杏目,嘴角含笑,薄衣贴体,衣纹简化,具有独特的艺术风格。
  这些造像的艺术风格与唐代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提及的“北齐最称工”的画家曹仲达紧密相连。曹仲达的“曹衣出水”画法独树一帜,与唐代吴道子的“吴带当风”并称,主要是指古代人物画中衣服褶纹的两种不同的表现方式。但“曹衣出水”是与“吴带当风”相对的一个概念。前者笔法刚劲稠叠,所画人物衣衫紧贴身上,犹如刚从水中出来一般;后者笔法圆转飘逸,所绘人物衣带宛若迎风飘曳之状。
  曹仲达的佛画风格对佛教绘画及雕塑都具有重大影响。“曹衣出水”又称“曹家样”,其特征体现在青州龙兴寺出土的佛像之上。佛像的身体被精心雕琢,浑然一体。佛像身姿挺立,展现出一种不受拘束的自在状态,而衣物纹理自然流畅,仿佛刚刚自水波中悠然步出,贴合于皮肤。
  有人认为,北齐时期的佛像之所以美感十足、超凡脱俗,或可归因于工匠们在造像时不自觉地融入了皇家人物风貌的灵感。特别是高氏家族,以其创始人高欢为代表,他因俊美容貌而获富家女青睐,最终借力成就了一番事业。
  而在高家众多杰出人物中,名声最为显赫的莫过于高欢之孙高长恭,即英勇善战的“兰陵王”,其容貌之美竟至于在战场上需佩戴面具以避锋芒。
  
  读过历史的人都知道,北齐王朝是一个“奇葩”的朝代。
  北齐统治时间不长,但皇帝们多数荒淫残暴,暴君昏君层出不穷,其密度之大,令人咋舌。
  比如高洋,小时候聪明,他父亲高欢拿出一堆乱麻让儿子们解开,只有高洋拿出一把刀把乱麻砍成数段,成语“快刀斩乱麻”就是从他这里来的。可长大做了皇帝后,他嗜杀成性,经常制作大锅、长锯、石锥、锉刀之类的刑具,喝醉酒后随意杀人,有时兴起,会在百官中随意叫出一个人,当场斩首。
  君主胡闹定然会让国家风气日下,所以历史上北齐的形象污秽不堪。北齐历任皇帝中,能称得上正常人的,也就只有高欢的第六子——北齐第三任皇帝孝昭帝高演,勤勉政事,政治清明。
  司马光笔下的高欢极具军政天赋,为人内敛,简朴务实,善机谋,善用人,唯才是举,治军严明。他在行军中,严加约束军士,经过麦地时下马步行,以防踩坏麦子。而在另一些史书里,高欢暴虐不羁,朝秦暮楚,借原先主人上位,一步步走在投靠又背叛的路上,霸占人妻无数,是个狠角色,足够凶残。
  
  这样一个不堪的王朝,如何能创造出如此美好的佛造像?在和北齐佛像的对视里,仿佛有鲜花满地,有温情脉脉,有世上所有的美好。
  也许,北齐时期,战争频繁、经济凋敝、天灾人祸不休,人民生活极端痛苦,人们渴望得到精神上的寄托,摆脱现实的困境。那些惊为天人的悲悯形象越俊美、越温暖,就可以越发疗愈,可以让人暂时忘却苦痛,寄望于未来。
  也许,北齐的统治者对佛教有着超乎寻常的信仰,抑或是北齐的皇帝需要一纸“护身符”。如高洋是接受东魏孝静帝的禅让登上帝位的,他需要彰显帝位的合法性。战争和权力争斗的杀戮也让统治者们充满了负罪感,他们希望大量布施逃脱罪恶的惩罚。
  也许,佛教成了统治者的敛财工具。高洋为了与北周作战,经常利用佛教大肆获取百姓的香火钱,然后再转给朝廷。北齐的寺庙膨胀到四千多座,信徒达到惊人的百万之众。
  也许,已没有也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