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木匠

(2023年06月16日) 来源:潍坊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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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爱勋

  父亲是个木匠,不仅做一手好家具,还给生产队里打车桩,就是那种手推车和地排车的框架。父亲手艺好,做工精细,在十里八乡里小有名气。
  那时候,木工很吃香,去外地做活,管吃管住还给钱,且十分受尊重。因此,父亲就动了心思,想让我初中毕业后跟他学木工。
  父亲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在节假日或星期天,就有意让我帮他干活,起初都是些拿拿递递的小活,后来竟让我拉锯解板,这可是个力气活。
  父亲把木头绑在石桩上,划了线。我跟父亲站两边,拉着大锯哧啦哧啦响,由于力道不够,又把握不住技巧,常常拉偏,因此,拉一会儿,父亲就停下来,纠正一下,传授些拉锯技巧。虽然屡次犯错,但父亲从未责骂过我,他觉得我还小,一回生两回熟,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有时,我也帮着父亲拉墨斗上线。父亲很认真,左右端详,取直,绷线,完事之后,给我讲一番绷线的技巧,他说得头头是道,我却听得云里雾里。
  我觉得我不太喜欢学木工,父亲却说,中国有句古话:“纵有良田万顷,不如一技在身”,学一门手艺,必要时可拿出来养家糊口,你看那些手艺人,日子过得比谁都滋润。
  暑假里,父亲外出干活,常带着我,给他打打下手,跟着吃顿好饭。
  因为经常给父亲打小工,习惯了,熟能生巧,父亲干啥活需要什么工具,我都了然于心,父亲未干之前,我先把工具递了过去,父子俩配合得相当默契。主人站一边夸我,说这孩子长得干净,又聪明,将来有大出息呢。
  父亲呵呵笑着,把刨花刨子推得刷刷响。
  每到过年,父亲就做几个箱子,挑去泊里集上卖,换些钱回来置办年货。常常三更天起床,借着灰蒙蒙的月光,高一脚低一脚行走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
  村头老林常来搭伴儿,也去卖箱子。老林不会做箱子,他让父亲做,管吃,给工钱,从中还能赚到十几块钱的差价。
  老林挑着箱子过我家门口的时候,隔着门喊:“孙木匠,走吧?”胡同里静悄悄的,无风,但很冷,偶尔几声犬吠,似乎也挂满了白泠泠的寒霜。
  有时,我也跟父亲去赶泊里集,路上帮父亲挑一会儿箱子,父亲很高兴,给我讲《西游记》的故事,并许诺卖掉箱子,买半斤油条给我打“馋虫”。
  泊里集的油条真香啊,绵里含脆,浓浓的香能飘出几里路。
  父亲坐在扁担上抽烟,自卷的纸烟,有很浓的辛辣味。我站在父亲身边吃油条,狼吞虎咽,满嘴流油。我想父亲也应该饿了,就把一根油条送到父亲嘴边,父亲咬了一口,说:“这油条香吧?”我点点头:“真好吃。”
  父亲吃过一口就不要了,说他不喜欢油条,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里面包着一摞煮熟的地瓜干,没有水,更没有菜,他干嚼着,使劲地下咽,把一大摞地瓜干慢悠悠地吃完了。
  父亲扛起扁担,领着我去找水,河面都结了冰,厚得能站人,父亲找了处干净的地方,用石头凿了两块,一块给了我,另一块他含在嘴里慢慢化,像吃冰棍。
  初中毕业,我考上了高中,父亲把我叫到跟前,问:“你想继续上学还是回来跟我学木工?”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上学。”
  父亲笑了笑,高兴地说:“好吧,上学总比干木工有出息。”
  其时,我已经是半个木工了,不仅会刨锨柄镢柄,而且还会做小板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