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斌

　　扑满，是古代的存钱罐，在诸城市博物馆就有一件，叫作汉灰陶扑满。该器物为泥质灰陶，轮制，整体近似圆形，顶为圆弧形；鼓腹下收为小平底。顶部有一长方形开口，用于放钱。整体为封闭式，空腹，放入的钱出不来，只有待钱放满后摔碎而取之。
　　汉代的扑满多为陶制，器物腰部或顶部留有小圆孔，便于穿绳悬吊。这和汉代居住的室内空间有关，汉代人一般席地而坐。把扑满悬挂起来，站着放置钱币，比蹲在地上更加方便。
　　《西京杂记》记载：“扑满者，以土为器，以蓄钱具，其有入窍而无出窍，满则扑之。”“扑”是打破的意思，也就是说，人们平时将钱从扑满的小孔中塞进去，聚少成多，待满了时打破罐取出，故名“扑满”。
　　中国古代长久通行的是方孔圆钱，扑满的外形设计就够用了。由于当钱储满时，只能将罐打破后方能取出钱币，因此完整的古代扑满已经少见，现今考古所得的扑满多为墓葬的陪祭物。
　　扑满的“前身”是秦代的钱缿。古人从事手工业和为官府出售物品时，所收的钱必须当着买者的面投入钱缿中。散市后官吏会对货款进行清点，并按比例收税，防止商贩克扣钱款、偷逃税。此时，钱缿便是政府管理市场的“收银台”，护持着钱币的来来往往。
　　随着历史的演变，钱缿演化成扑满，功能从衡量发展到存储。走入民间的扑满不断改良，后期的扑满会在顶部增加突状提手，方便主人提拿；有的扑满会有小眼，方便穿过绳子悬吊在屋顶；有的扑满与灯具等相结合，灯座变成了扑满的样式。历代的扑满，通常其形状颇似球体，可以大致分为圆形、长方形、桃形、乳突形以及双系扑满几种。
　　至唐代，扑满的样子也更为繁复。湖南长沙窑遗址曾出土多件唐代扑满，有的呈馒头形，有的呈桃子形，有的呈长方形，甚至不乏专为儿童设计的微型扑满。
　　扑满是不一般的器物，引发了无穷的哲思，有丰富的引申意义。
　　唐代诗僧齐己在《扑满子》一诗中写：“只爱满我腹，争如满害身，到头须扑破，却散与他人。”贪婪和欲望裹挟了人们，无度的求满只会带来扑破的命运。
　　《自贻》是宋代诗人陆游创作的一首诗：“寒暑衣一称，朝晡饭数匙。钱能祸扑满，酒不负鸱夷。”作者在诗中描述了自己的生活状态，他自嘲又自省，淡泊而豁达。
　　据《西京杂记》记载，西汉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公孙弘因贤良被国士所推举，然而他家境贫寒，缺乏资金。他的挚友邹长倩深知其困境，便解下自己的衣裳赠予他。此外，邹长倩还赠送了生刍、素丝、扑满三物，并在扑满上面题字以作纪念，提醒公孙弘：“士有聚敛而不能散者，将有扑满之败，可不诫欤？故赠君扑满一枚。”公孙弘在以后的岁月里，一直保持勤俭的本色，盖布被，食粗粮，勤于政事。所以，他没有因聚敛钱财和贪欲招致“满则扑之”的大祸，平安度过了一生。
　　在历代与扑满相关的文章中，最为经典的莫过于唐代名相姚崇的《扑满赋》，姚崇以扑满为喻，说它“外空蒙而内混沌”，阐释“多藏必害”“盈莫能久”的处世哲学。文中倡导“谦以自守，虚而能受”的德行，融合了儒家自省观与道家辩证思想。
　　《扑满赋》全篇借扑满的物理特性贯通了修身治国之道。一个巨蚌发育满全了，也就是它被人剖开的时候；月轮满盈了，也就开始减亏。“道不可以常泰，物不可以屡空”“损之有余，补之不足”……姚崇深入剖析了人性的贪婪问题。他认为，君子应当坚守中道，自我约束，保持谦逊的态度，虚心接受他人的意见。
　　人们或许有疑问：现在发现的扑满，究竟有没有装过钱呢？
　　有人在西安的古玩市场购得一内装古钱币的汉代小型扑满，顶端封口处有一孔槽。后经用细钢丝慢慢地钩掏，共取出西汉时期铸造的钱币25枚。洛阳烧沟84号汉墓曾出土一件陶扑满，发现的时候，器内藏有20枚五铢钱。这些都佐证了扑满的存钱功能。
　　是不是所有的扑满都要打破才可以取钱？不是的。
　　金中都东开阳坊遗址出土的扑满，无一完好，应是使用后所弃之物，符合只有“扑之”方能将钱取出的特点。只不过“扑之”取钱的方式有些不同。有的是直接打破取钱，有的则是从顶部和底部都挖一小洞取钱，而有的为了不破坏器身墨绘，只在底部挖一小洞取钱。直接打破取钱的扑满，破则弃之；而只在顶部或底部挖一小洞取钱的扑满，为其再次利用提供了可能性。
　　扑满，在某种意义上也不单单是一个存钱罐。
　　金中都东开阳坊遗址清理出土5件扑满。其中的一件扑满，圆肩，上部较圆鼓，下腹内收。内外壁均有数道明显的轮旋痕迹，外壁一侧墨绘一人面像，浓眉斜挑，怒目圆瞪，高鼻梁，尖圆鼻，咧嘴露齿，显现“八”字纹，双耳附于人面两侧。这算是表情最萌的扑满了。这件泥质红陶扑满体量比其它4件扑满小，红陶不似灰陶，在上面墨绘，显得更加鲜明突出。它较小的体量，正好为成人手掌所掌控，便于把玩。这件扑满不仅有储蓄的功能，还可能兼具“玩具”的功能。
　　小孩子平日将父母给的零花钱从小孔中塞进去，到快过年时，钱满了，便打破小陶罐，拿了钱去作快乐的消费。
　　《骆驼祥子》中有这样一个情节：年节越来越近了，祥子准备去催要三十多块钱。他轻轻地摇了摇那个扑满，想象着再加进三十多块去应当响得多么沉重好听。原来，扑满带来的快乐，不限于小孩子。
　　扑满，也是可以带来快乐的大众“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