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背上的
夏天

(2025年08月15日) 来源:潍坊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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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胜林

  年少时,村子里家家养牛。放了暑假,我们便结伴放牛。清早,暑气还没上来,我们骑在牛背上,牛慢腾腾走,不用赶,该去哪儿,牛知道。
  村后的河堰打了弯,由北转向东,转弯处圈着一大片荒地。荒地青草萋萋,也有杂花,挑着一朵金黄,一小簇浅红,像指甲盖般小的蝴蝶在花上起起落落。这是放牛的绝佳处。我们跳下牛背,缰绳系在牛脖子上,任由牛去吃草。牛甩着尾巴,不慌不忙地用舌头把草扫进嘴里,清脆的咀嚼声惊飞了蝴蝶,惊起了草里的蚂蚱,蚂蚱蹦落,如水惊鱼跃。
  牛安闲地吃它的草,我们坐在河堰上。河堰上,有三五棵槐树,笼着一地阴凉。人在阴凉里,裹着青草的气息,可以听几声鸟叫,听此起彼伏的蝉鸣,听极远处传来的天籁之声。
  有微风,拂过面颊。我们仰了头,开始歌唱,其实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是扯了嗓吼。唱着,吼着,自己都听不下去,“哈哈哈”自嘲地笑。唱着,笑着,天上的那簇云舒展开来,舒展成一匹奔跑的马,一座连绵的山——
  也会在树阴下下几盘棋。棋,有个霸气的名字,叫“马虎吃小孩”。折一截树枝,在地上画,五纵五横,画出十六个宫格,这是棋盘,是对弈的战场。所谓的棋子,不过就是掐路边的两段芦苇做“马虎”,“小孩”呢,就是狗尾巴草的草茎了。
  席地而坐,“马虎”或进或退,“小孩”或聚或散。棋下得专注,忘记了那簇白云,白云变换着姿态,自己飘向了天边;忘记了听鸟啼,鸟儿落在树枝,“唧唧”几声,又振翅飞走;也忘记了牛儿,牛儿扭过脖子定定地瞅向我们——
  二来是下棋的高手。他执“马虎”,长驱直入,威风凛凛;若做“小孩”,必处变不惊,步步为营。
  那一天,太爷从河里捕了鱼,走到树阴下,站下了。他看我们下棋,一局罢了,又看一局,然后,他啧啧而叹,说二来聪明,有大将之才。太爷提笔写的好字,开口说的好书,于我们是“神”一般的存在。他夸赞二来,就如夸赞我们一样,我们便和二来一起羞赧地笑。
  那天,太爷放下鱼篓,蹲下来和二来下棋了。太爷说,观棋不语。我们便只蹲着,看他们在小小的棋盘上左冲右突。四野安静,牛偶尔“哞”的一声长叫,如平静的水面落了一枚石子,声音便涟漪般轻缓远去。
  二来输了前两盘棋,第三盘“赢”了。太爷摸一下他的头,伸出大拇指,说声后生可畏,起身提了鱼篓稳步远去。我们都高兴起来,二来笑着顺河堰飞奔,我们都随了他飞奔,草里飞起小不点儿的鸟儿,也陪我们飞一段路。
  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丝丝缕缕,浅红或深红。得赶牛回家了。我们骑上牛背,牛鼓鼓着肚子,驮着我们,晃晃悠悠地走。我们绝不会催牛快行,只是依旧唱曲不成曲、调不在调的歌儿。
  走着走着,圆圆的月亮升起来,“哗哗”地泼洒了一地月光。